我想任何事物之間都存在著某種內在的聯係,哪怕它們看起來毫無關聯,隻要出現在我們身邊,出現在視線之內,即使出現在想象中,它們都是相關相聯的。這樣說來“風馬牛不相及”也就不存在了。我們之所以錯以為不相及,錯以為毫無關聯,主要是對它們缺乏認識和了解,識不得它們的本來麵目,也就無法得知其源由與來曆。所以當軒掃落手術刀片,那小小的已生出鏽跡的刀片進入他視野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在意它,不知道在它的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事故,它與自己有什麼關係,也正是沒有意識到這些,才使他隻注意自己的經曆和感受,隻被自身的情形所束縛,沒有把目光轉向外界,一味地沉迷於自己的情緒之中。
軒在轉換了新的環境之後有一種重生的感覺。就好像從虛空中一下來到塵世,一切都是全新的,經過洗禮之後,把過去的記憶洗掉,隻留下一張麵孔。軒知道這是給自己造成的一種假象,想把過去忘掉。盡管過去就在眼前,曆曆在目,他還是把它當作遙遠來看待,堅持認為隻要不去想,就沒有什麼過去。所以他用微笑來麵對出現在眼前的還不曾相識的人,也用微笑來麵對自己,在這樣一種環境中,他覺著自己真的不一樣了。
這裏沒有人知道他的曆史與經曆,無論他在別人眼中,還是別人在他的眼中都是新鮮的,有待進一步認識的。不像原來的環境,共同生活、工作多年,日常的氣息相互浸潤、洇染,自己與別人所有的印跡都被刻到大腦的溝痕之中,成為意識的一部分。兩個人一打照麵,所看到的不僅僅是這張麵孔,還有他的經曆,喜愛,興趣,生活習性。自己看一個人的時候,看到的不僅是那張麵孔,還有麵孔之下的東西,那包含著過去十年、二十年的曆史。在他們說一句話的時候,軒就會記起此前數年所相關聯的事情。在這多年的時間裏,那個人幾乎沒有改變,他隻是把時間在自己的眼前堆積起來,到了一定的高度再推倒。他在重複著與昨天與前天與十年二十年前一樣的事情。由於這個原因,他熟悉原來環境中的每一個人,不但知道他們的過去,而且對他們的未來也都做出了準確的推斷。他知道誰在改變著自己,也在改變著別人,他知道誰在改變自己而不想改變別人,也知道誰不能改變自己,當然更不能改變別人。這些感受湧上來的時候,軒都有不舒服的感覺。為什麼要對別人進行評判?他想製止這種念頭,往往都是徒勞。真是沒有辦法。直到有一天發生了意外事件,他才明白,他所了解的與現實所發生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一碼事。他的判斷有許多不正確的地方。
他知道這隻是個人的標準,不管好的印象、壞的印象都是以自己的感覺印證別人。這是不應該的。你為什麼要對別人表現出不屑、不滿或者尊重和敬意。這都是平時的積累,是許多的行為聚集起來之後,留給他的。別人行為所造成的結果在就在他的臉上有了間接的表現,矛盾也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軒在不知不覺間就遭到了遺棄,這個結果是那樣的無情,似乎沒有一點道理,但又在情理之中。軒覺著自己就像是一塊潔淨的毛巾被人用髒之後隨手就丟掉了,有一種失落感,內心也不平衡,他也想說“憑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他知道每個人的一生都不會一帆風順,都會遭遇這樣或那樣的麻煩和難題。他把灰色的心情、失落感包裹起來,背在肩上,希望有一天能夠自然地將它卸掉。
對於新的環境,軒最滿意的就是對誰都沒有既有的觀念,別人不解自己,自己也不了解別人,這讓他的意識空出了更多的空間,也有了更多想象的餘地,這些空間和餘地都幹些什麼他沒有明確的目的和用途,隻是覺著這樣會輕鬆一些,不會有更多的煩惱和不必要的麻煩。所以軒想把這間屋子徹底清掃幹淨,不留一點前任主人的痕跡。他受不了在自己住進來之後還留有別人的影子。軒知道人的感情是很怪異的,即使他走了或者死了,他所接觸的東西都會留下他的信息,哪怕是一個鐵釘,一張紙片,都會對自己構成精神上的威脅。說不定哪天有人進來拿起一個鐵釘對自己說,這是紂給你留下吧?現在這種鐵釘已經很少見到了,隻有紂會留下這種東西。說著那人會把鐵釘扔回原處,像是丟掉一件垃圾一樣,漫不經心地在屋裏轉一圈就出去了。軒知道那人絕對是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