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迷朦如夢。
青衣書生靠著小道旁的樹坐著,輕輕喘息著,傷口的血滲透腕上衝開了藥,染透了白布。
他下了劉洋的車,卻沒有說自己的傷勢。劉洋自然不會把這點傷放在眼裏。但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體虛羸弱,平時甚少受傷,一旦受傷,竟是發起了燒。
但他隻是笑著下了車,在原地等著冷羽玨。
靳越知道自己在昏迷,卻虛弱地無法睜開眼睛,腦中混沌一片,心中卻依然冷靜淡然,像是篤定著那個看起來冷漠的紅衣女子會來找他。
然後蔓延過來迷朦混沌迅速淹沒了他。
“越。你想要什麼?”那人叫著他,猶如厲劍熨入鞘中,平和,又帶著一絲遲疑的生硬。
我想要你不要再考慮我,而是考慮你自己。
“靳越,你當真是沒心沒肺。”絕美女子笑得雲淡風清,但說出話的話卻猶如浸過了冰,“真想知道,當你最在乎的東西毀掉的時候,你又會有什麼表情?”
那麼,請你告訴我,我在乎的是什麼。
所有的一切流轉,猶如指尖一去不回的流年,唯有他立在其間,像是永恒不變的塑像,又像是被流水遺忘的棄兒。
眼前一切再次如潮水般退去,露出新的模樣。
修長的眉,溫柔的眼,白晰而俊美的容顏。
那是他自己。
他幽幽地看著這個自己。
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幻?
另一個他蜷縮在角落,惶惑而茫然,抬起頭,眸子漆黑如墨,空洞的眼神穿過所有障礙和幻夢,指著這個在旁冷靜觀看的他,說:“我才是真實,你不是。”
他說,這個溫文爾雅冷靜自若的書生,不是真實。
靳越平靜地看著,青衣飛揚,臉上的溫柔完美無缺。
隻是多了一分惘然,多了一分哀痛,最後慢慢變得困惑。
他輕輕開口:“你知道什麼是真實麼?”
迷霧湧來,遮住了一切,也遮住了兩個他。
一切都皆是虛幻。
“書呆子。”那聲音穿過層層迷霧,帶著熟悉的懶洋洋的語調與譏誚。
他側耳聽著。
小玨。
富有生氣的,純粹的,淩厲得容不下任何晦澀黑暗。
隻有她是他所見唯一的真實。
他渴望著真實,恨不得用那些純粹淩厲的痛楚撕裂自己困惑混沌的內心。
然而,他猶豫著沒有上前,然後安靜地駐足。
畫麵再度扭曲變幻,旋轉為一片黑暗。
“書呆子!”那一聲熟悉的聲音變大,冷漠的聲音中暗含了惱怒的意味。
靳越猛地驚醒,茫然地看著眼前的樹林。
他用力甩了甩頭,然後自嘲一笑,掙紮著撫著樹站了起來。
“小玨?”他虛弱地喚,聲音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他深吸一口氣,忍著暈眩,扶著樹,一步一步往聲音所發的方向走去。
遠處,一片黑暗中,有一點紅。
紅衣女子就在眼前,她似乎看到了他,迅速掠了過來。
書生踉踉蹌蹌地走了過去,像是從一片混沌中掙紮而出。
冷羽玨咬牙道:“你跑到哪裏去了?”
他做夢一般歎息地說:“一不小心走遠了。”
紅衣女子低頭注意到他手上的繃帶,揚眉:“你的傷……”
靳越靦腆地笑:“……我自己不小心割的……”
處處語焉不詳,卻偏偏讓人生氣不得。
書生搖搖晃晃地走過來,臉色慘白得宛若白瓷,但他的眼睛卻明亮如星。
冷羽玨瞪著他,瞪著他的笑,瞪著他的傷,像是要生吞了他一樣。
“以後別再跟著我了,”她磨著牙道,“給我滾回你的筆墨紙硯中去!”
他的表情不再混沌模糊,他微笑著,在蒼白的臉色中那點笑意猶如雲中浮出的一抹煙嵐,溫柔的眉宇中帶著點狡黠頑皮:“可是,我逃出來了。”接著身子一晃,暈了過去,截斷了接下去冷羽玨所有質問和疑惑。
紅衣女子瞪著昏迷在地上的青衣書生,半天才氣結一般地道:“書呆子,你要是有武功,我一定要狠揍你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