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雲州西側,南川山脈。
包子匍匐在山頂上觀察天之河那邊的動靜,時而將目光投向對麵山坡上的那道身影。身下的草皮偶爾會發出一陣湧動,讓他感覺趴在一隻巨獸的皮膚上。那隻鹿腿已經吃完了,現在他的肚子鼓鼓的,很脹,渾身充滿了力氣。
他的年紀也不大,年輕的人總是充滿幻想,即使他是一名江家的暗探。酈陽的富饒、安瀾溫婉如水的女子、大蒼的荒涼、北國的雪景,更遠一些的,還有昆侖的道宮、建木的神樹、雲荒、天妖、東離……但他隻是一介凡人,在這個以修士為尊的世界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凡人,在江行休沒有出現以前,他和其他人一樣,以為這一輩子都隻會在那個小山村中度過一生,找一個膀大腰圓的農村女人,生一堆大胖小子,耕田、鋤地、喂喂牲口,日子過得無憂無慮可也沒什麼期待,說不得偶爾還會望著群山的遠處發出一聲莫名的歎息。
但這一切,都被一個名叫江行休的少年人改變了。他的到來,就像是一道光照進了他們的心靈,讓他們看到了可以改變這種結果的可能。他們自願追隨他,不僅僅是因為上一代的承諾,不僅僅是因為他是眾人的首尊,更因為他能將他們帶往另一個不同的世界。
這個世界充滿了爾虞我詐,同時也有俠肝義膽,有鮮血的殘酷,也有滿地花開的浪漫。
他交給他們如何以最簡單最快速的方法殺死一名敵人,他交給他們如何在殘酷的環境中生存下去。他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而這種想法他們從來都沒有聽過見過。他雖然才十五六歲,可在眾人心裏已經是個大人的模樣。在麵對殘忍的敵人時他會比敵人更為殘忍,在麵對肝膽相照的兄弟時他比誰都要講義氣,在嬉鬧玩耍時他又比所有的世子更為紈絝。
你完全無法想象這樣的一個人會真的存在,年紀輕輕,便能在各種角色中轉換自如。
夾雜著黑色飛絮的風依舊在吹著,在這荒野之中亙古不變。
忽然,遠方猛地傳出一聲炸響,緊接著大地開始顫抖起來,無數飛鳥飛上了天空,轉眼又被無形的力量分割,吧嗒吧嗒地碎成血肉落了下來。
“包子!包子!發生了什麼?!”魂盤中傳來眾人焦急的詢問。
包子正抓著身前的一塊巨石,隻有這樣他才能保證自己的身子不會被劇烈的抖動給抖落山坡。我不知道,他想,他見到一座山巒被人徒手搬了起來,頂在頭上,他見到日月星辰接二連三在眼前晃蕩,他見到了浮在空中的金色道文,他見到了長黎的異人張開羽翼,一遍又一遍地衝擊天之河。
“瘋了!所有人都瘋了!”他想竭力保持鎮定,可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內心的恐懼。
那些人都浮在空中,使出渾身解數轟砸地上的銀色綢帶。金色的、紅色的、棕色的、黑色的、白色的,鋒利如劍的、霸氣如刀的、縱橫如槍的、如煙如霧的、如山如海的,青墨色的群山之中,平原上空綻放出最為絢爛的花火,頭頂上的太陽顯出黑色邊緣,一會兒大如車蓋,一會兒小如蛋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