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淼
一切都是最初的樣子,陽光穿過雲層覆蓋到柳絮上,在地上鋪了一層模糊的影,羊群踏過灌木叢,一卷一舒,拉扯出褐色的碎屑。風使樹影斑駁,席卷重重柳絮蓋到紅色的棺木上。
楊淼用喪服寬大的袖子把那些白色絮狀物掃了下去,然後又用棉麻布將棺麵細細擦了一遍,這樣做對楊淼來說沒什麼意義,隻不過靈堂外麵有人看著,這種時候就該莊重些。可能這樣想有些不敬,但是人都快入土了,禮數與心意都能看在眼裏嗎?禮數是給人看的,心意體現在禮數上。
喪服的質地不怎麼好,穿在身上感覺發癢,楊淼趁人不注意就扭動身子以求緩解。楊淼看著那紅色楠木棺麵,忽然就想人死了還是有些好處的。褐色的漆中庸,溫和,不失大方,生前不能大富大貴,死後就會如願以償。紙花開的比這周圍的花還絢爛,靈台上的水果種類估計爺爺一輩子都沒見過吧,連老宅都翻新刮了一遍漆,重新壘了土。當真是天壤之別。楊淼心想。
楊淼望了望遠處不斷給來往親朋跪拜的父親,心裏有些不忍,他好幾次想去扶起父親,給他拍怕身上的土,但都忍住了,不和禮數的行為今天絕對做不得。唉,楊淼偷偷拿出手機,看了看若有若無的信號,猶豫了一下,放棄了爬山找信號的想法,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看著漫天被風吹來吹去的紙花。
爺爺,不知道你還好不還?靈位上照片是很早以前的,那時的皺紋還沒彙聚成三角洲,眉眼中還沒有滄桑二字,但憂愁這兩個字自始而終都在。歲月與時光有時真不是個好東西,楊淼看了爺爺一眼,應該是最後一眼。他轉身去了山上。
山風烈烈,楊淼守著那一格信號等來了一個短信。
來信人:阿青
內容:分班情況還沒出來,但成績都出來了,你現在的情況我就不告訴你了,回來說吧。
楊淼就覺得醉了,這不是拐彎抹角說我沒考好嗎?他也不敢再問下去,他決定好好看看山上的風景,沒有紙花的天空真好。
手機提示音在不停的告訴楊淼有信息未看,但楊淼把手機緊緊攥再手裏,滲出的汗打濕了屏幕,但楊淼沒有理會,他隻是看著天空,但瞳孔裏沒有焦點。
那數也數不清的未讀短信來信人都是一個名字——向雷。
楊淼
冗長的悼詞將一個人的人生變得如此乏善可陳,88年的時光就這樣被剪影成了15分鍾的黑山白水,這樣的一生遠不如葬禮前妯娌之間流傳的版本生動。也許,這就是人生,生前不被人掛念,關心,死後卻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會被描上美德的金邊。楊淼一直低著頭,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煩,今天站在這裏的人多數都是心口不一的,他們能做到,自己也可以。
楊淼抬頭看了看爺爺的照片,永遠都是緊鎖的眉頭,爺爺好像是在大堂上方充滿憂愁的看著這些親戚,他好像在說,我走了以後你們還不讓人省心。
爺爺一直都這樣,操心別人的事,很少認真對待自己的事情。這樣的一個人卻永遠離開了,不過這也許是個好的選擇,操勞一輩子,應該休息了。
楊淼參加完葬禮,立刻就坐上回城的大巴車回家了,楊淼片刻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再待下去了,爸爸和媽媽還得處理後續的一些事情,自己正好可以避過無聊的下午自習。
與大自熱接觸久了就會有一些負麵問題,比如滿身的泥土味,碎草葉,以及鞋子底一圈泥垢。楊淼坐在車上,看著已經華燈初上的街道,空曠寂寞的街道,原來街道也會應景,葬禮也會散發氣場。楊淼是不會哭的,他隻會把情緒藏在夢裏,楊淼抱住膝蓋,把身體蜷了蜷,躺在車上睡著了。
到家已經很晚了,寂滅灰暗的城市就這樣迎接了楊淼,楊淼到家匆匆洗了個澡,用潦草的手法把衣服丟到洗衣機裏,他勉強把身體扔到床上,打開手機看了一下,有一條阿青的問候,還有一條向雷剛發來的短信。
發件人:向雷
內容:
你不回來就是不想見我吧,我告訴你,你有本事就別回來。
楊淼永遠都不會流淚,楊淼把手機關了,睜睜地看著吊燈,吊燈上繁瑣的水晶掛飾在燈光的照射下有著美麗的光暈,就像街道上無用的路燈。
向雷,你永遠不會知道我不想見你的原因。
阿青
阿青坐在教室裏期盼著楊淼回來,她覺得這是他們三個人最後可以在一起的時間了,她總是不停翻動著手上的試卷,似乎隻要將試卷翻成殘破的碎紙屑,時間就可以過的快一點,楊淼就可以回來。
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阿青知道這樣再持續一會兒,楊暘就會譏諷她的行為像老年中風患者了。不過他不在乎了,她巴不得楊暘和她多說一會話,哪怕是平時令人厭煩的楊暘式招牌話也可以。
果然,在她第二輪翻試卷的行為剛開始三分鍾後,楊暘開始了對她的譏諷:“咦,阿青你有病啊!你要是嫌你考的次,可以去找老師改分數啊,就跪在地上翻卷子就行,別在這抖擻你的雞爪!”靠!這該死的,為什麼每次罵人都要加個咦,能不能換個開頭?!阿青深吸一口氣,她要為接下來做的事做一下準備,她幻想自己是卡納基,自己不管說什麼都會贏得滿堂彩,都會把楊暘噎得直說“你又有文化了哇,傻【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