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人來人往鶯歌燕舞的宮室如今隻餘滿室懾人的死寂，一對紅燭燃得正旺，燭光搖曳映在空曠的大殿上，影影綽綽中，似有滿室鬼魅張牙舞爪欲吞人心。妝鏡台前一名大紅喜服的女子正對鏡梳妝，繁複華麗懂得鳳冠霞帔下卻是一張略顯蒼老而蒼白的臉，皮膚保養的細膩白淨，卻仍掩不住那悄悄爬上眼角的細紋。沒有與喜服相配的神情，有的隻是滿麵哀怨與心寒。早已猜到是這種結局，隻是心中仍有一絲虛無縹緲的希望，希望在他心中自己有所不同。隻是那道賜死的聖旨卻像狠擲入水中的一顆石子，將這鏡花水月似的希望變成了虛妄。
一名華麗宮裝女子不知何時已立在這大殿中，裙上繁複綺麗的刺繡，滿頭冰涼華麗的珠翠都在顯示著不凡的身份地位。她靜靜站在殿中看著麵前女子梳妝打扮良久，唇邊勾起一絲嘲弄的弧度打破了沉寂：“姐姐真是好興致，這都死到臨頭了，不穿壽衣，卻偏偏穿喜服，這份沉著冷靜，妹妹真是佩服。”
鏡前的女子麵色平靜如止水，似對宮裝女子語氣中的嘲諷置若罔聞，隻是一雙迷茫而哀怨的眼睛，似穿越了時光，回到了那已物是人非的曾經：“當年，我就是穿著這身衣服嫁給他的，彼時，他還隻是來避難的落魄王子，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後來他輾轉各部，顛沛流離，我卻從來沒有忘記他，從來沒有忘記我們在大漠上美好的時光。再後來，兄長願助他複國，將我嫁與他，我真是高興壞了。那時，他還不是個殺伐決斷的君王，他隻是我的夫君，我們就像尋常夫妻一樣相敬如賓，恩愛有加。後來我生下了華陰，我們一家更是其樂融融。後來他終於稱帝了，可為了平衡朝中勢力，安撫其他部族，他娶了一個又一個妻子，我一直在安慰自己，他並不愛她們，他隻是為了坐穩江山，做不了他的唯一沒關係，在他心裏，在他那些女人中，我永遠是第一，我就這樣騙著自己，直到——”她緩緩站起身，死死盯著麵前的華服女子，眼中迷茫已退，滔天的恨意像是要將眼前的人卷入水底讓她死無葬身之地。“直到，他娶了你。”
華服女子隻是冷笑到：“我從來沒有想和你爭什麼，更不稀罕做什麼第一寵姬，我隻想平平淡淡直到老死宮中，這也礙你的眼了嗎？”
喜服女子驟然失聲冷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平淡？真是可笑，椒房之禮，專房之寵，榮寵至此，你還想平淡老死宮中？這般寵愛，他從來沒有給過我，從沒有！我恨毒了你，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可我還要每日和顏悅色與你姐妹相稱，看你們在我麵前恩愛有加！你知道我心裏有多痛嗎？”
華服女子目光瞬間淩厲：“你恨我盡管殺了我好了！我的孩子又何辜？他還沒來得及看看世間的多彩，還沒來得及享受父母的疼愛。枉我把你當成好姐妹真心相待，後來我才知道，就算沒有那盤玉露芙蓉糕，日日飲你送來的羹湯，我早晚會失去我的孩子！你這個蛇蠍毒婦！你也是做母親的人，就不怕有朝一日也會遭此報應嗎？”
“我已經不是唯一、不是第一了，隻剩下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回憶！一旦你生下孩子，我的孩子就成了他一眾兒女中的一個！他會更加寵你愛你，他會忘了我們母子。我不允許你給他生孩子！絕不！”
華服女子怒極反笑，嘴角的弧度是那樣令人心驚：“那又怎樣？就算殺了我的孩子，你又得到他的愛了嗎？他隻不過利用你父兄的力量助他登上帝位，等他羽翼漸滿，你，便是一顆隨時可以被拋棄的棋子。現在，你已經成了他鞏固江山的障礙，昔日武帝廢後陳阿嬌的例子擺在前頭，你還看不透嗎？”
喜服女子聞言渾身一軟，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眼中滔天的怒火似被一盆冷水迎頭潑下隻餘痛徹骨髓的寒冷，淚猶如斷線的珠子，緊扶著桌角的手指按得發青，渾身知不足地顫抖：“孩子我殺的了一個、兩個，卻防不住所有。這宮中的女人，我鬥得倒一個、兩個，可這天下多得是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人。這天下的女人，我怎麼鬥得過啊！我沒用了，我已經沒用了···”
她按著桌角蹲下身掩麵哭泣，像極了一隻受傷的獵物，等待這獵人最終的槍響。突然，她將頭上鳳冠一把扯下，狠命擲在地上，冠上珠串四濺開來滾落一地，一片狼藉。她看著四分五裂的鳳冠，不禁冷笑起來笑聲回蕩在空寂的大殿中猶如鬼魅盤桓。
華服女子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發狂的的樣子淡淡說道：“知書達理溫婉嫻靜的右昭儀也有如此一麵，隻有我看到了，還真是可惜啊。”
冷笑聲卻驟然停止，喜服女子死死盯著麵前的人，目光中一片雜亂無章，是絕望還是希望，已經難以分清。“不，他還是在乎我的，否則他不會封我的兒子做儲君。就算賜死又怎樣，他隻是為了讓我兒子的江山更加牢固些，等我們百年之後，我會被追封為皇後、太後，我會和他葬在同一個陵寢！而你們這些女人，隻能在遠處的妃陵遙遙望著，他心裏還是有我的，此後千年萬年，能陪著他的也隻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