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寒夜,刺骨的冰渣子被寒風裹挾,肆無忌憚地往為數不多的行人臉上掠去,火辣辣的生痛,讓道路變得額外冷清。
潔淨的醫護長廊,暖風徐徐,不悶不燥的溫度恰當好處。隻是濃烈的消毒水味道,和急促的腳步聲,彰顯著死神或許即將降臨。
“這人命真大,我都不知道跑了多少趟血庫,這起碼輸了三十多包血漿了吧。那人倒是長得蠻帥,不過這樣折騰不死也要脫層皮啊!”一名護士有些氣喘地抱著一袋袋鮮紅的血漿,俏臉微紅,有些幽怨地道。
“噓!別亂說,你沒看見這一層樓都被那些荷槍實彈的大兵給戒嚴了嗎?我剛從樓上下來,好像還聽到頂樓上有直升機的聲音。你快點啊,救人要緊!”鼻頭上長著兩顆雀斑的護士急切地拉著身後抱著血漿的護士一路狂奔。
此刻,頂樓上,‘嗡嗡’的機械轟鳴聲把寂靜的夜空撕裂開一道口子。軍用運輸直升機上下來十多名精壯的男子,為首的男人從麵相看起來不到五十歲,頭發卻花白得相當厲害。
白頭男人麵容上無喜無悲,而其餘一行人則是神色各異,有悲憤、傷感、惋惜、憂慮,甚至也有躍躍欲試的向往,總之是同路不同心。
少頃,一名中校一路小跑過來,敬了個禮,朝著為首的白頭男人道:“報告首長,任務已完成,請指示。”
男人揮了下手。隻是沉聲道:“帶我去見病人。”
“是!”中校立正敬禮。
病房內,數人圍在病床邊。白頭男人身後隻站著一名壯漢。二人看著病床上,哦不,應該是說躺在血泊裏的身上插著無數導管和生命檢測儀的病人,眉頭深鎖。
音容笑貌尚在眼前,把酒狂歡恰似昨日。而如今……
盡管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可是親眼見到如此慘烈的模樣。兩人就像被無限加壓的氣缸,室內溫度似乎在飆升。無言的凝重,隻剩心跳監測儀那似有似無滴答聲。
溫熱的空氣夾雜著濃厚的血腥味,越來越粘稠,讓人透不過氣,誰也不敢打破此刻並不平靜的平靜。
稍稍沉吟了片刻,白頭男人居然朝著昏迷的病人問道:“現在怎麼樣?”明顯他隻是要一個答複,至於回答的是誰就不重要了。
三五個年長的白大褂,互相看看了,紛紛無聲地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此時,一人左右瞧瞧,見其餘的白大褂都是老神在在各自神遊,沒法,隻好上前一步。
這個人就是院長,心血管的權威人物之一。平時是高高在上的一院之長,不管是職務級別還是資金人脈力量,毫無疑問是人中翹楚。按理說他顛沛半輩子,也是見過不少風浪的,不過以往人前人後的擁躉,和此刻醫院內的肅穆,還有那股子蕭肅讓張姓院長很是壓抑。
荷槍實彈的官兵井然有序,這些神秘的人物身份好像比那些槍炮大兵隻高不低。白頭男人身上散發的那種無形的威嚴,以及大漢野獸一般的瞳孔著實令人感到心悸。
他更不敢凝視對方的眼神,下意識地擦著並沒有流汗的額頭,今天這陣仗太大,生平僅見啊。即便對方提問時並不禮貌,也不是追究的時候,因為自己腦子有些空白,於是機械性地回答道:“情況不是很樂觀。”
這不是放屁麼,在場隻有有眼睛的,都知道情況不妙。而那名大漢赤紅的雙目卻緊緊盯著這名功成名就的一院之長。
張院長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晚一點回答,對方絕對會撕碎自己。這僅僅是個錯覺,這個錯覺就讓他似乎回到了三十年前自己還是實習生,麵對那高山仰止的主治醫生在學員前雄辯滔滔,突然指著自己提出一個看似簡單卻很難回答的醫院疑問一樣。
他小心的,帶有一絲卑微,謹慎地回答道:“病人皮下毛細血管幾乎全部破裂,全身的肌肉各處髒器出現超負荷的衰竭現象。最糟糕的是病人的心髒被不知名的原因引起心肌撕裂,胸腔大量積血,失血過多,積血壓迫肺髒,心肺功能嚴重衰竭,導致腦部缺氧,可能存在腦損傷。”
不知名的原因?你從醫三十多年,好歹也混了個專家教授,還是權威,你這不是又在放屁麼!
大漢赤紅的目光已經鎖定了他,張院長又立馬又補充道:“病人身上並沒有外力造成的損傷,肋骨胸骨脊椎完好無損。所以不知道什麼原因導致心肌撕裂。而且病人皮下血管損傷太厲害。排出的血量太大,床單都換個好幾次,最後還是為了不挪動病人導致意外發生。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病人的求生意誌額外頑強。”他的語速很快,盡量把重點說明,不想自己再暴露在大漢那種讓人顫栗的目光之下。
白頭男人聽完張院長的敘述,依然看著病人,然後繼續問道:“目前應該怎麼辦?”由始至終他都沒有正眼看過這位功成名就的院長一眼,不是不屑,而是不必要。
他思忖了片刻,“目前隻能使用大量的止血劑,然後再打開胸腔,如果無法縫合撕裂的心肌,就要考慮心髒移植。”張院長回答完,終於讓自己從壯漢恐怖的眼神中移出來,長出了一口氣,
白頭男人,看了看病床上的人。終於在眼眸的深處露出不易察覺的傷感,回頭問向身後的大漢:“剛子,聯係得怎麼樣了?”
大漢盯著張院長的雙目已經緩和,點點頭,平聲回答道:“已經在路上了。”
中年人微微頷首,依舊看著病床上的人說道:“安排心髒移植手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