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管。”
叢夏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克製著身體的顫抖。
成天壁突然大喊一聲:“跑!”接著猛地朝那猴子連開四槍。
叢夏扭頭往廚房跑去,成天壁也趁機想往臥室衝,猴子憤怒地吼叫著躥出了沙發,瘋狂地朝成天壁撲了過去。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那猴子長長的皮毛上沾著鮮紅的血跡,疼痛讓它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它放棄了更好下嘴的叢夏,轉而攻擊打傷它的成天壁。
成天壁手上拿的中國製式54手槍裏隻有七發子彈,已經打出去了五發,現在僅剩兩發,他想也沒想,在猴子正麵撲向自己的時候,朝猴子的前胸開了兩槍。令成天壁驚訝的是,近距離被擊中,那猴子竟隻是踉蹌了兩步,依然頑強地朝他撲了過來,它雙眼血紅,顯然已經被氣瘋了,不到兩秒的時間,已經跳到了成天壁麵前,一下子將他撲倒在地,血盆大口朝成天壁的脖子咬了過來。成天壁把手槍塞進了猴子嘴裏,手槍的大小剛好卡住了猴子的牙床,它大聲吼叫,一爪子拍向成天壁的臉,成天壁用胳膊一擋,被抓出了三道血痕。
叢夏聽到了外麵肉搏的聲音,嚇得渾身直哆嗦,他顫抖著抽出手槍,沒法看著成天壁被猴子咬死而無動於衷,況且,成天壁死了,他也活不久了。他猛地打開廚房門,大叫一聲,試圖吸引猴子的注意力。猴子卻全無反應,那把槍頂著它的牙床,它卻吐不出來,這讓它越發憤怒。
成天壁的胳膊被猴子抓出了好幾道血痕,他厲聲喊道:“開槍!”
叢夏哆哆嗦嗦地扣住了扳機,成天壁看他的樣子,知道不能指望他了,第一次用槍就碰到如此危險的情況,叢夏早把自己學的扔腦後了,保險栓都沒拉開。
成天壁的手臂血流不止,疼痛不斷刺激著他的大腦神經,他感覺頭皮一陣發麻,那猴子又一爪子拍了過來,他聽到了那爪子帶起的風聲。不,不隻是聽到,他仿佛還“看”到了那爪子破開空氣,朝他的頭部揮舞過來時在空氣中留下的風的軌跡,他瞪大眼睛,眼看著那隻大爪子在他臉前改變了攻擊方向,仿佛在那一瞬間,被一隻無形的手推了一下,瞬間轉軌,拍了個空。成天壁抓住機會,從猴子身下躥了起來,一把抓著它的毛胳膊往下一拉,猴子俯身,成天壁揮起拳頭,狠狠地朝它的太陽穴猛擊。當他揮動拳頭的時候,他又“看”到了風的軌跡,那感覺非常奇妙,就好像那軌跡在隨著他的意誌改變,他想讓風把對自己拳頭的阻力降到最低,甚至給予他助力,那一瞬間,他真的感覺自己的拳頭變得輕盈了,砰的一聲悶響,他擊中了猴子的太陽穴,這一拳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道,都是他從未有過的強勢。那猴子被打蒙了,狠狠地甩著腦袋,成天壁一把揪住它的長毛,朝著它的太陽穴猛擊數拳,打得那猴子眼球成了血紅色,最後無力地歪栽在地。
叢夏震驚地看著這一幕,他不僅驚訝於成天壁的凶悍,更令他感到驚奇的是,他感覺成天壁的拳頭帶著風,那拳速極快,就好像在成天壁的拳頭到達之前,拳頭帶起的風已經先一步到達,吹起了猴子厚重的毛發,他懷疑自己看錯了,那是人類該有的速度和力量嗎?他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個在大排檔把老板推飛出去的女人。
成天壁大口喘著氣,一隻手還死死地揪著一撮猴子的毛,另一隻手緊握成拳,手臂上的血不斷順著拳頭滴落到地上,觸目驚心。
叢夏小聲道:“它……死了嗎?”
成天壁扭過頭,被汗水和血水浸濕的臉龐顯得凶狠非常,這是叢夏第一次看著他的臉的時候,無法發出對美貌的讚歎,而隻感到心驚膽戰。成天壁說:“沒有,把槍給我。”
叢夏實在不敢靠近那猴子,隔空把槍扔了過去,成天壁接住槍,拉開保險栓,對著猴子的腦袋連開三槍,動作幹淨利落,一氣嗬成。猴子炸開的腦漿飛濺到了他身上、臉上,他卻沒有一絲表情,讓人望而生畏。叢夏下意識地低下了頭,有點不適應這樣血腥的場麵。
成天壁拎著槍,一屁股坐在地上,沉默地看著自己的手。
叢夏走過去想把他扶起來:“你胳膊被抓傷了,快來處理一下傷口。”
成天壁沒要他扶,自己站了起來,坐到了沙發上:“我包裏有藥。”
叢夏從成天壁的軍用旅行袋裏翻出了一個藥包,裏麵有簡易的傷藥。成天壁被抓撓的地方皮肉外翻,傷口上還沾著那猴子粗硬的毛發。叢夏深吸了口氣,用酒精一點點給成天壁清理著傷口,他此時雙手還在顫抖。他從前並不認為自己是個膽小的人,當然,也不是特別有膽識,他隻是個普通人,跟這個世界上千千萬萬個普通男人一樣,敢一個人熄燈看鬼片,敢走夜路,敢抓小偷。在正常有序的文明社會,一個普通人能有多大的幾率碰到致命危險?如果不是今天的這一幕,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在麵對生命威脅的時候,究竟有多膽怯。今天如果沒有成天壁在這裏,他會淪為這隻猴子的食物,隻要一想到這個,他就怕得渾身發抖。他不禁抬起頭,抱著欽佩的心情看了成天壁一眼,結果成天壁也在看他,兩人四目相接,一個冷淡,一個羞愧,他歎道:“多虧了你,不然我今天肯定走不出去了,謝謝。”
成天壁隻是催促道:“快點。”
叢夏不敢大意,仔細地擦拭著傷口,如果食物上的細菌都能變異成那樣,那麼傷口上的細菌沒道理不進化,他不禁擔憂,成天壁這個時候受傷,究竟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成天壁的心思卻根本沒在傷上,他一直看著自己的手,沉思著。
包紮完傷口後,叢夏也發現了他的動作,他輕輕地抓住成天壁的手,仔細看了看:“你這拳頭……”
成天壁看著他:“怎麼?”
“剛才你打那隻猴子的時候,速度真夠快的,我都看花眼了,你當兵幾年了?練過的都像你這麼厲害?”
“我揮拳頭的時候,你看到了什麼,從頭到尾描述一遍。”
叢夏想了想:“我看到你的拳頭以相當快的速度猛擊那猴子的太陽穴,你的拳頭就像……帶著風,沒錯,就是帶著風的感覺,那猴子那麼厚的毛,都被風吹起來了。”
成天壁眯起了眼睛:“果然……”
“怎麼了?”
成天壁沉吟了半晌,才開口道:“我也感覺到了‘風’。”
“感覺到了‘風’,什麼意思?”
成天壁看向叢夏的身後。叢夏轉頭,茶幾上放著一根燒了一半的矮胖蠟燭,大概有成年男人的手腕粗。成天壁突然一揮手,叢夏隻感覺一陣風從臉龐刮過,他的頭發被吹了起來,接著,就見那根蠟燭被吹落到了地上。兩人都沉默了。這場景類似隔空取物,通常出現在魔術和超能力的表演裏,但叢夏知道成天壁不是玩雜耍的,而一根離成天壁一米多遠的蠟燭,也不會因為他隨便一揮手就掉到地上。剛才那股風,是成天壁揮出來的。
叢夏的呼吸有些顫抖:“這是……進化?”
動植物和微生物都進化了,人類發生變異也並不是稀奇的事情。比如那個怪力女人,比如成天壁,這些令人詫異的能力,除了進化,叢夏想不出別的可能。
成天壁又一次看向了自己的手,喃喃道:“進化嗎?”
叢夏不停翻看他的手掌,順著掌心撫摸他的手臂肌肉,從小臂一直往上摸,似乎想尋找成天壁和常人不一樣的地方。成天壁皺了皺眉頭,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幹什麼?”
叢夏連珠炮一般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肌肉有什麼特殊的變化嗎?僵硬、酸痛、膨脹?體內有什麼不一樣的狀況嗎?”
“沒有。”
“沒有?目前這些進化的動植物無一例外體型都變大了,你沒有任何感覺嗎?沒有肌肉膨脹、骨骼生長的感覺?說不定你也會變成巨人呢。”叢夏依舊不停地摸著成天壁的肱二頭肌,這肌肉手感真夠好的,結實緊繃又有彈性,怎麼練的這是?
成天壁捏著他的手腕,甩開他的手:“給我倒水。”
叢夏看著他發白的唇色,知道這是失血造成的。他趕緊倒了杯水,遞到成天壁唇邊:“來,先喝一點,我燒了點熱的,一會兒最好喝點熱水。”
成天壁剛要接杯子,身後傳來砰的一聲響,整扇窗戶被砸得抖了抖,兩人齊齊往窗戶看去,隻見玻璃上留下一塊濕乎乎的痕跡。叢夏走到窗邊一看,頗為驚訝,不知什麼時候外麵開始下起了冰雹,那冰雹顆顆有雞蛋大,這麼大的冰雹要是打到人身上,絕對能砸出事。叢夏狠狠地打了個寒戰,剛才那一場生死搏鬥,精神的高度緊張讓他們忽略了氣溫的驟降,直到這時候,他才又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成天壁顯然也感覺到了,他看著手表上的溫度計,皺起了眉。
叢夏道:“你等等啊。”他趕緊衝進臥室,把主人家的毛毯和羽絨服都翻了出來,衣服成天壁都穿不下,叢夏套上衣服後,把毯子抱出來圍到了成天壁身上。成天壁看上去狀態很不好,臉上幾乎沒有血色,恐怕不隻是失血那麼簡單。
叢夏道:“你還是去臥室休息吧,外麵看上去太冷了,我們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不如你去睡一覺。”
成天壁疲倦道:“把那隻猴子煮了,先吃點東西。”
叢夏回頭看了一眼那隻血流了一地的猴子,隻覺得頭皮發麻:“你餓了呀?那個,咱們帶的食物還有些沒壞,先吃那些吧。”
“你現在不吃,以後恐怕也沒機會吃新鮮的肉了,你會後悔的。”
叢夏一臉為難,他實在不想對那隻猴子做任何事,他甚至一直避免去看它。
成天壁也沒指望他,抽出軍刀,朝那猴子的屍體走了過去。叢夏表情糾結地扭開了臉,隻聽見噗嗤一聲,是匕首插進肉裏的聲音,他感覺身上泛起了一陣雞皮。
半晌,成天壁把一塊腹肉帶進了廚房。
叢夏深吸了幾口氣,才走進廚房:“我、我來吧,你傷口該裂開了,你去休息吧。”
成天壁回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確定?”
“嗯。”叢夏僵硬地點點頭。
成天壁扔下那塊連皮帶血的肉就走了。
叢夏默念了三遍“這是豬肉”,然後燒水、脫毛、切塊、下鍋料理。廚房裏的調料雖然長毛了,但味道沒怎麼變,叢夏也顧不上太多,用它們煮了一大鍋紅燒肉,他從淩晨醒來到現在一直沒吃飯,聞到那撲鼻的香味後,他屈服了。
端著那鍋肉出來的時候,叢夏又看了一眼那猴子的屍體,一想到自己以後恐怕連這麼一頓肉都未必能吃得上,心裏就感到無比悲哀。他把鍋放到茶幾上,見成天壁圍著毛毯,低頭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就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兵哥?吃飯了。”
成天壁慢慢抬起頭,他臉色慘白,呼吸急促,雙眼布滿血絲,一看就不太正常。
叢夏急道:“你怎麼了?”
成天壁輕聲道:“冷。”
叢夏摸了摸他的臉,果然觸感冰涼,透過皮膚相貼的地方,他能感覺到成天壁的身體在顫抖。難道是傷口感染了?消炎藥也吃了,酒精也擦了,以他們有限的藥品,隻能做到如此了,可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急道:“我們去醫院吧,也許醫院現在還有人。”
成天壁搖搖頭:“沒用。”他看了眼那鍋肉,“吃飯,然後我去休息。”
叢夏急得額上滲出了汗,卻無可奈何,現在隻能寄希望於成天壁吃飽之後,自身免疫力能夠戰勝細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