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裏。花顏捧了些瓜果來我房內,眼有淚意。

待問及原委,她隻道:“阿骨怎麼還不回來?姐姐可能感知他如今身在何處嗎?”

我望著她哭紅的雙眼,終是無力地搖搖頭:“對不起。”我抬手替她擦拭著眼淚,“我感應不到他在哪?我們隻有等。”

花顏又道:“希望阿骨好好的,不要出事!”

“放心吧!他會照顧好自己的!”

她將果盤放下,在我身旁坐下。我二人望著窗外三三兩兩的凡人,偶爾擦身而過,又往各自的歸屬走去。思及我、阿骨和花顏,我們的歸屬又在何處?

曾經妖界是我的歸屬,可如今,我隻能在凡間四處漂泊。

於是,我便思定了一個主意。

“花顏。”我喚了一聲。

“嗯?”她轉頭看我。

“我想好了,等到了國都,我便不再化成一個少女模樣,我們三人改換名字和模樣,重新生活。盤下一個地方,開個歌舞坊,然後將堰都的孤妖都留下來,我們團結在一起,就不會再出現落單的小妖總是隨便被獵妖師收走的情況了。”

花顏聽了連連拍手叫好,道:“姐姐你真有頭腦!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我笑笑,又道:“隻是人一多,就會有各色妖怪混入,其中免不了會有心懷不軌之徒。所以,收入歌舞坊的妖怪一定要慎重篩選。”

“嗯嗯。”花顏點頭如搗蒜。

我頷首,轉頭繼續望著窗外,月色正濃,想著阿骨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期待著將我這個想法告知與他時,他臉上讚賞的表情。話說,仿佛好久沒有見過阿骨了!

花顏卻小心地開口,道:“紫蝠姐姐,花顏有一問,一直藏在心裏,不知當問不當問?”

花顏一直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可從來不會帶著小心地說話。我看她那樣,不知她要問什麼,於是道:“有話但講無妨。”

“聽說兩十年前蝠族有人反水,隻有族長女兒一個人逃了出來。”花顏頓了頓,小心地觀察著我的臉色,“姐姐名喚紫蝠,但不知可聽說過這樁聞動三界的事變?”

“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我淡淡道。

“花顏並不知道這次事變後,紫蝠族還剩多少,姐姐是不是……就是……”她期期艾艾起來。

我站起身,踱步到窗邊。花顏站在我身後,手足無措。

“是。”我的話語飄蕩在空中,裹滿了冷空氣,才緩緩飄下。我轉過身,向著她道:“我就是蝠族原族長之女。”天知道這個“原”字有多麼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想你應該聽說過,千年前蝠族族長喜得一女,因太過珍愛,故將全族的族類之名賜給了她,從此後,隻有她一人能喚作紫蝠,以彰顯身份的尊貴。”我重回到桌邊,與花顏一同坐下。

“我從小就生活在莫大的殊榮裏,阿爹對我也很是寵愛。紫蝠本就稀有,也是因為紫蝠的體內異變之處較多,很難繁衍,所以後代很少。這也是紫蝠的法力能淩駕於其它蝠類之上所需付出的代價吧!”

“可惜阿爹心地雖好,卻不擅權謀。終是被黒蝠一族所殺害。前幾日來找我的那妖名叫離轅,他是如今黒蝠族族長的長子,蝠族如今的少主。我和他在我三百歲的時候訂了親,可其實,”說到這我自嘲地笑了,“這不過隻是黒蝠族長的計策罷了!”

我實在不願去回憶那段往事,阿爹和娘親在同一日離開了我,而我連他們的屍首都找不到。我曾經想馬上就回去複仇,是護送我的死士飛花告訴我,在那麼緊急的情況下還給我分析形勢,極力勸阻,叫我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你想啊!隻要你還活著一日,他黒蝠這族長之位就坐不安穩,你就會永遠威脅著他,令他夜夜不得安枕。去凡間,隱身匿跡,等你有足夠實力了,再回來光複紫蝠一族。”

那日護送我的死士,沒有一個活了下來,而我一直記得飛花臨終所托,我隻是還不夠強大,這並不代表我忘了滅族之恥。

可如今,想到離轅,看著黒蝠一族將蝠族治理的也還算不錯,有時我不禁會問自己:難道我真的要殺回妖界?讓離轅步上和我一樣的路嗎?

我不知道,我遲疑了。或許是凡間的安逸磨滅了我的意誌,或許是我貪戀如今平穩的生活。總之我暫時還不想走上那一步。

“早些睡吧!”與花顏夜話至淩晨,我起身打了個嗬欠。

“姐姐……”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也不看她,隻背對著她道:“都過去了,往事不要再提。現下先去安寢,靜待阿骨歸來。我如今隻想和你二人一同離開這裏,別的事情都不願去做,你放心罷!”

花顏吃了一顆定心丸,終於告辭離去。

我聽到房門帶上的聲音,才像終於撐不住了般護著心口喘氣,扶著桌子坐下。

其實我多想……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