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應當是立冬了,風呼呼的刮著,在這偌大的斛律府裏,花園枯敗,伶仃蕭瑟,青竹也變得孤寂,倔強不已的常青鬆柏依然在白玉道路兩旁忍受著嚴寒。
往日的冬天都不是這樣過的。
小憐趁著天兒早,去了一趟郎中閣,馮遠渠倒是還沒起。
“小憐——”馮遠渠披了一件厚衣裳,哆哆嗦嗦的起來開門,整個屋子裏早就被熏得暖和,這下子倒仿佛成全了他似的。
“哥哥真是好日子啊。”小憐笑道。
“你啊,”馮遠渠還喑啞著嗓子,帶著濃濃的憨音,“跟姆嬸娘一個樣子,喜歡擾人清夢。”
噗嗤——小憐笑了起來,清早的霧氣氤氳著困倦,讓她想起一些舊日的回憶。
“哥哥的話倒也沒錯,我現在就是第二個姆嬸娘,喏,給你送來的東西,眼瞅著天氣變得太快,我這近幾日又不得空閑,不早早的拿來給你,總是不安心。”
馮遠渠接過來包袱,是一些幹淨的厚衣物。
“你的日子倒不是很清閑,二少爺對你恩重,勤勤勉勉的總沒有錯。”
小憐點了點頭,轉過身子就是要走了。
出了郎中閣,樹葉颯颯的作響,實在是蕭瑟的厲害,馮小憐歎了口氣,疾步的走著。
路上極少見到人,零零碎碎的有幾個值早班的奴才侍女,這個時辰,主子們大約都在睡夢之中。
途徑散雪殿,小憐忽而又想起那日見到的顏氏,黃衣淡眸,這個女子的眼神她再熟悉不過了。
那個人這是這樣一般,如一潭上古清池,波瀾不驚,庸人勿擾,麵對著朝霞晚景,清風霽月,都入不了他的眼罷了。
顏氏的眼神,與長恭哥哥的眼神大抵是相同的,兩個人都藏著深深的心事。
“你在歎息什麼。”
耳邊忽而響起一陣聲音,山澗小溪般悅耳。
馮小憐回頭,女子清麗的麵容映入眼中,如畫般摩挲,看不真切的疏離。
顏氏。
她方才歎息了嗎……大約是吧……連自己都沒有發覺。
馮小憐緩緩的跪下,“見過美人。”
顏氏道,“你起來罷,告訴我,你為何歎息。”
馮小憐起身,思索半晌,道,“人生在世,總歸都有要歎息之事。”
馮小憐如何告訴她,她所歎息之事,是憐惜,憐惜她過的不如意。
顏氏淡淡的挑起唇角,她也並不是在笑,隻是年歲久了,在談及一些事的時候,她也不知該用何種情緒。
“我記得你。”
忽而,顏氏道。
“你是那日,被胡美人責罰的侍女。”
馮小憐低下頭。
”若是你為此等事而歎息,便也是無趣了,一個人的眼睛長在了什麼地方,便能看到什麼東西,我的眼睛已經是不在這裏了,你的呢。“
顏氏的眼神悠遠,透過青磚瓦礫,仿佛看的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