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怎麼還沒有回來啊?”
“她還多的是衣服沒有洗完呢。”一個人邊咬著饅頭邊說。
每人一個饅頭,一碗薄粥,就是我們的晚膳,我在家中,連下人也不至於此。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不是來做小姐的,我是做宮女的,我喝下薄粥,尋了張紙包起兩個饅頭,“姐姐們,我去找梨香。”
“我勸你還是不要去了,她今晚估計是回不來了。”有人有些怨氣地說,“她一去就開始發脾氣呢,也不洗,掌管洗衣的嬤嬤分得更多給她,她還想要指揮我們幫她洗。我們都是一樣的,為什麼要我們給她洗啊?她以前是千金小姐,現在入了宮,就得看清楚一點。”
“對不起。”我愧疚地說,“梨香使性子了。”
“倒是不關你的事。”那人冷哼著,用過粥,就坐在通鋪上,和一些宮女聊天。
我揣著兩個饅頭,往洗衣宮而去。
月亮有些清涼,四處都掛著宮燈,卻燃不亮我的心,幽幽深深的,優雅的琴聲傳到耳中。我踮起腳尖一看,遠遠的地方,明亮的宮燈,傳來的歌聲樂聲。哪宮的妃子在盡心,大概是皇上寵幸吧,可憐了冷宮的女子,比宮女更不如,半步也不能出冷宮。
皇上企圖用那高牆,來擋住不想見的人。
伴君如伴虎,我知道書上並不少這一類的故事,今朝她人笑,明日誰人哭。
一個不高興就會到冷宮,等待皇上寵愛的女子太多了,誰會記得起,她曾經豔絕後宮,帝王的愛,從來都是薄弱的。我不知道什麼是愛,愛離我太遙遠,我的姿色,適合做宮女。
可是我想到後宮那種天珠的寧妃,我鼻子一酸,豎起肩頭往洗衣的水池邊而去。
孤獨的燈下,隻有坐在那裏托腮的梨香。滿堆的衣服,在她的身邊。
“梨香。”我輕輕地叫。
“噓。”她小聲地說,“別吵,多好聽的曲子啊,皇上想必是在那裏。”
我歎氣:“梨香,不要想太多了,如果我們連宮女都做不好,別說出宮看爹爹,就連活著的機會都沒有,宮裏不會養閑人的。”尤其是,我們不能當閑人。
梨香的臉色一變,皺起了秀眉,“我的骨子裏,可沒有那麼賤得隻要做一個宮女,你就這麼點長進,就想做個宮女。那麼你一世都抬不起頭來,就注定是做人下人的料子,倪初雪。”
我搖頭,“梨香,竹子不是一天長高的,你是遠懷大誌,可是,梨香你想過沒有,你要是沒把這些衣服洗完,明天,你就會挨上鞭子,也許,她們會毀了你的花容月貌。”
她站起身將身邊的衣服狠狠地踩上兩腳,“我殷梨香竟然落到如此的下場,倪初雪你說,我比那個連秋池,有什麼差,為什麼她可以分在麗妃的身邊?那裏,可是經常能看到皇上。我呢?我竟然洗衣,連那些老蹄子也欺負我,讓我洗,讓我洗。”她狠狠地踩著,發泄著心裏的火氣,“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加倍來償還。”
“你確定,你有那一天嗎?”我不留情地說著。
我可以聞到,她渾身的火氣四散,但是我不得不打碎她的高傲。太高傲,我怕有一天,看到的是傷痕累累的她,連她自以為是的容貌也不複存。宮裏多少美人啊,梨香的美,到了這裏,也就不顯得怎麼出眾了,最低下的宮女沒有漂亮的衣服,也不能上妝。
“倪初雪,你是在妒忌我嗎?你就非得跟她們一樣打擊我嗎?看到我這樣,你開心了,我知道,你一直都覺得我擋著了你。”她氣呼呼地叫著。
“那你看清了沒有?我們現在不是千金小姐,不是飯開張口,衣來伸手,我什麼也不想求,我隻想求著能保平安,能出宮,還有看到爹爹,你就不想嗎?爹爹是多疼愛你啊。”我含著淚,有些急憤,我希望她能明白。
家裏已經這樣了,我不想再出什麼事,她明白嗎?她明白嗎?
她咬著唇,有些低泣,沒有再說話。
我閉眼將淚水逼了回去,給她兩個饅頭,“去吃點東西。”
我坐在水池邊,將水提了上來,泡著衣服,然後,一件一件地搓起來,什麼都得學,人不是一生下來就什麼都會的,什麼都不學,就什麼都不知道,也經曆這些事,才知道,以前的我們,是何等的幸運。
“這饅頭又冷又硬又難吃。”她微帶著哭腔說。
我知道她把我的話聽進了,鬆了一口氣,“總是要吃的,人不吃東西就沒有力氣,就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