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死後的那個月,戴孝的阿槿拉著程天明說道:“天明哥哥,我知道你躲著阿槿,我知道你和方昊哥哥一起害死了爹爹。那是爹爹太壞,害死了方昊哥哥的爹娘,並且也間接還是了天明哥哥的爹娘,爹爹該死。可是阿槿並不怪天明哥哥,天明哥哥別丟下阿槿,如果你要走,帶著阿槿走好嗎?”
程天明心頭一震,不知為何她是如此擔心。他修長的手指隔空輕撫那一片顫抖的肩背,卻終是沒能給她一句允諾。
他們曾經要做的事,沒有人知道,包括四哥,包括天機莊。但卻被蕙質蘭心的阿槿猜得清清楚楚。
無常死後又過了一年,麒麟堂發生了一件大事,方昊被官府的人抓了去,原因卻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販賣私鹽。
這販賣私鹽可不是一般的罪,但又是黑道綠林們斂財的手段,基本每個堂口,每個幫派,沒有一家不做這走私的買賣。
也可是說,官府的人可是明明白白。
烏石鎮那些武林人士在茶館裏討論著,是官府要殺雞儆猴,故意抓了這麒麟堂的頭頭,警告一下這西地最猖狂的幫派罷。
也有的人說,是方昊運氣太差了,遇到最最嚴明、武功又最最好的巡捕,錯抓去的。
各說紛紜。
最後官府的決定是斬了方昊、程天明、三子等人,遣散所有麒麟堂的人,並且要求武林盟主宣布麒麟堂從此消失。
那個傳奇的“九指”死了,麒麟堂也滅了。所有的人都並入了青刃堂,那段輝煌卻悄然留在了武林傳奇的曆史上。
隻是,這一切都是在演戲,林嵐和方昊演的一出戲,把麒麟堂高高捧起,然後狠狠摔下,原本想要無常看看這場戲,可惜他死的太早了。
方昊和程天明從沒有將麒麟堂當自己的家,即使方昊已經是麒麟堂的堂主了,但是方昊曾發誓要以麒麟堂作為陪葬的。
不是麒麟堂的人,是麒麟堂。
之前方昊要豐青颺將那晚的紛爭宣揚出去,就是要所有身在麒麟堂的人都沾染上這榮光,在並入青刃堂後,青刃堂的勢力儼然成為西地黑道之首。
這也是方昊送給林嵐幫報家仇的回禮。
方昊為什麼要死,就是因為方昊不想在林嵐手底下做事。他是個極驕傲的人,如果要創一番事業,必須用自己一手一腳來打造。
不是靠判官,更不是靠林嵐。
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一切也都是瞞著阿槿的,或許她早猜出了。
對此,程天明對阿槿的愧疚不單單是家仇,說不定連家都奪了。程天明知道方昊的心,也知道自己的心,他要跟著方昊一輩子顛沛流離,是不能帶上阿槿的。那樣的生活不是千金小姐的阿槿能過下去的。
原本隻是斬方昊就夠了,但程天明堅持要“死”。在行刑前,縣太爺還要循例在眾鎮民麵前宣讀他們的罪證,更是讓他們與親人做最後的團聚。
阿槿來了。
她早已預知今天這樣的結局,但眼前這個天明哥哥,卻不肯帶上她,就算死也不肯。她靜立不動,如有笑意:“天明哥哥,其實你遇到阿槿的那天,阿槿是打算尋死的。阿槿太想念娘了,阿槿身邊沒有一個人會真心對阿槿好。但是阿槿卻遇到了你。”
遇到了本可以交付一生的人。
程天明看著眼前這個讓自己心疼不已的人,將周圍那些紛擾的人群都摒除在視聽之外,此時此處,隻是兩個人的世界,他在這世界裏,口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冷漠,還帶有他從未有過的調笑。
“原本我就厭煩了你,當時不是看你是判官的女兒,我才難得理你。這幾年,我看你頗有幾分姿色,才親近於你。現在好了,我不再需要看你的糾纏,也聽不見你那討人厭的聲音,我解脫了!哈哈……”
她原本想過會聽到許多傷人的話,卻沒曾想真的當程天明口中說出的時候,她隻能定定望著他,如聾似啞。
程天明說完還不夠,將阿槿曾送給他的香囊拿了出來,在她眼前晃了晃,說道:“嘖嘖,這女紅做的實在是太差,帶著上路都閑硌得慌。”揚手便將那精致的香囊扔進了衙門烤火的火盆裏。
那熊熊烈火瞬間就吞噬了那定情的信物,就好像吞噬了阿槿的心:“緣分已盡,望姑娘自重。”
執著守護的這一份青梅竹馬之情,卻忘記青梅本是酸的,而竹馬注定載不動兩個人馳騁天涯。阿槿忽而挑唇笑了,那笑容的每一寸都滿溢著痛意。
也隻有這最後的一招,將阿槿好好的甩脫。要傷她到慘烈無情,才能讓她恨得刻骨,忘得徹底。
至少,程天明以為還有青刃堂的林嵐可以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