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娣的籃子裏采了幾把蘆蒿、香椿芽、小灰菜,在絨絨的春光中,冒著綠油油的亮光。想著一會兒嫩嫩的香椿芽拌豆腐,小灰菜淖一下,炒雞蛋又香又嫩,唾液澱粉酶就開始分泌過多。
再看了一眼蘆蒿,誰讓家裏來客人呢,這個呆會兒要稍微費點事,將臘肉切絲煸至變色,再放些醬油染染色,然後放上蘆蒿大火翻炒,再撒些高湯加把辣椒,炕的湯汁快幹就盛出來,那香味簡直有如實質。
在岔道上一轉彎,隻見對麵河岸邊的老杏樹下,少年微仰著頭,輕閉眼瞼,白衣怒馬,長眉若柳,身如玉樹,一根碧玉簪子將發挽起,簌簌衣巾上散落著杏花。
微風清揚,花瓣又百轉而去,洋洋灑灑,像一場落幕的夢。陽光自花間的縫隙間百轉千回的落在他白皙的臉上,有著淺淡氤氳的金輝,呼應著那一身深入骨髓的儒雅與雋秀,而他周身的人和物都在他皓然如月的高遠中退去了。
施娣一生敬仰******、諸葛亮、周瑜等儒將名士風流雅望,看著他,竟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句“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詞不達意,她不是什麼小兒女,卻被震撼的久久駐足不前,這才真真明白了一首讓她從小就又愛又鄙視的詞,於是她很走心的就吟出了聲: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她坦坦蕩蕩的凝視,此情無關風月,他微抬頭看了過來,然後輕輕的笑了。這一笑,直如遠山含笑、水流長。起風了,水麵的柳樹仿佛起了一層煙,遠處的石橋依稀間也變做一座籠煙的樓閣,被層層疊疊的綠柳遮住,竟再也看不分明……
施娣一拍腦門,這風姿,一看就知也隻有她師父老人家那個鄉野村夫能配其登門拜訪了,於是又默念了兩句清心經,才沒接著吟情詩,她大大方方地走到對麵,自認標準的作了一個揖:“不好意思,使君風采,實在令在下歎為觀止,並無任何輕浮之意。花徑不曾緣客掃,****今使為君開,這我還剛剛采摘了最時新的野蔬,還沒來得及歸家,不知客人為何匆匆而去?”
蕭皓然聽著她熟練轉換的自稱,出口成章的文采以及未識先知的機智,再想想她那個揖那個詩,看著這個雌雄莫辯的少年,這大概就是鏡月先生的愛徒了,他軟語道:“我和令師忘年之交,多年莫逆,你們的心意我又怎能不知,隻是事急從嚴,隻能先離開了,這個,你們自己先吃吧,半月後畢當再來叨擾。”
說著,竟將身子微微前伸拍了拍她的肩,然後朝她揮揮手,再不做停留,一行人一轉彎瞬間就消失了,隻留下滿麵灰塵的施娣,還在猜測少年的身份背景。
施娣聞著竹籬笆外熟悉的泥土味道,想著那客人還沒吃飯就走了,心裏一陣惋惜。還沒到家門口,陳嘉瑜就急吼吼的衝了過來,指著她的鼻尖,就差動手了:“你你你,怎麼采把野菜用了這麼長時間,客人都走了,你心中太也沒數了。話說,平時自己想吃的時候,一刻鍾就采回來了,怎麼,客人來了,連給吃把野菜你也不舍得……”
施娣撇撇嘴,對站在門邊瘦削卻精神的老人行了一禮:“師父,徒兒知貴客盈門,專程到數裏之遙的山穀中采摘鮮嫩野蔬,卻不料客人竟正午而去,這……”
老人看著自己的小徒兒,溫和的笑了,“你明知自己沒錯,又何必多此一舉。這次雖然是客人有急事先行離去,隻是你那偷閑拖拉的毛病也得改改啦,我記得那山穀裏有塊平整的方石,有沒有在上麵曬會兒太陽啊?”
施娣撓撓頭:“還是師父厲害。”
老者又笑了:“其實,我惦記這道菜有一陣子了。”
施娣瞬間石化……
師父很疼他們,最喜歡燒一大鍋難以下咽的湯,更別提隔三差五的什麼當歸枸杞湯,何首烏苦丁粥。每每掀開鍋蓋,一大鍋還是一大鍋,看著就糟心,不喝還不行。當然,師父也有拿手的絕活,就是燒南瓜湯,不說多麼好喝,最起碼是甜的。
做飯的時候,施娣和陳嘉瑜死活拉著師父,那一大鍋的所謂藥粥終於沒有出現,他們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起來。晚飯菜色不錯,吃過晚飯,施娣出去散步,陳嘉瑜這廝又死皮賴臉的跟著過來了,他八卦的說著白天少年,目光晶亮。施娣也知曉了原來那少年就是國民男神蕭皓然,果然如她猜的那般。
其實少年已不是真正意義的少年,他已經二十七歲,隻是對於施娣這個曆經風雨且前後加起來也要知天命的歲數,雖然心態一直很年輕,但是看所有人都帶上了看後輩的眼光,就像她家師父鏡月先生所說“這是病,得治”。施娣知道師父每年春季都會去雲夢澤采藥,大約蕭皓然就是這時候和師父邂逅的。“呸呸”什麼邂逅,怎麼用詞的,施娣一邊鄙視自己,一邊聽著陳嘉瑜的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