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熱的正午,艾琬晴站在樹蔭下,她不經意地抬頭望了望透過縫隙照射下來星星點點的陽光,灼目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突如其來一瞬間的暈眩。她連忙用手擋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而後用力眨了眨眼。艾琬晴看著來來往往忙碌的人群,光暈遮掩在眼前,有些眼花繚亂之感,她又眨了眨眼睛,好半天視覺才恢複過來。
這一下她終於看清了候在臨時搭建的廁所門口的田宇,這也是艾琬晴第一次如此仔細且近距離地打量這個聽說了幾年唯獨此刻才咫尺接觸的人。
田宇上身著了一件白色的休閑襯衫,袖子挽到手肘處,露出稍顯黝黑的手臂,寬大的手掌暴露在陽光下,經脈的曲線清晰分明。下身穿著一條洗得有些發白的牛仔褲,搭配一雙沾了些許泥漿的運動鞋。田宇的個子還算出眾,極其修長。簡單幹淨的板寸,鐫刻的側臉,在逆光中印在艾琬晴的眼裏,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日光中下墜。田宇不知道她的注視,身前身後,相隔幾米,觸手可及地地方。
關於田宇,艾琬晴其實記不了多少,隻是一提到他,她便條件反射般地就認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壞學生。她想,田宇是壞學生,但也許也是個有道德的壞學生吧。她不禁失笑,想著自己有一天居然在為了田宇而辯護。
田宇回過頭來,有些不解地看著艾琬晴。艾琬晴立刻用手掩住了嘴,但目光還來不及收回,頓時心亂如麻。時至今日,艾琬晴在想起田宇的時候,引用了這麼一句話——那天陽光正好,而你,恰好穿了一件我喜歡的襯衫。以至於她一直認為這是個適宜反芻記敘的時刻。
“別那麼看著我,我可不是個好人。”田宇的聲音在艾琬晴四周響起,足以隻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
此時的艾琬晴才有些尷尬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裝作若無其事地擰開自己手裏的礦泉水,喝了一口,輕輕說著,“沒有百分之百的好人,也沒有百分之百的壞人,不要妄自菲薄。”
“你說過的,因為我不夠好。我想了想,其實倒不是因為我不夠好,是因為,我根本找不著我哪裏有好的地方。”艾琬晴看著田宇健步走到自己麵前,毫不猶疑地坐在樹下石砌的凳子上,翹著二郎腿,十足的痞子樣,與方才謹慎地背著老婆婆去上廁所的那個人判若兩人。當然,如果沒有嘴角那一絲自嘲的笑容的話。
艾琬晴看著他,他的表情浸透了旁人無法理解的一些悲戚,她無言地,隻能默默地注視著他。除了傳言而外她其實對田宇是一無所知的,這原本就沒有什麼資格去評價。但她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你怎麼知道是我?”
田宇收起了悲戚的表情,聳聳肩,有些得意洋洋地說著:“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即是錯。”艾琬晴無可奈何地笑笑,緊接著問道:“還有,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號碼?還在,地震的時候打來。”
田宇抱著手臂,饒有興趣地看著艾琬晴說著:“因為,艾,琬晴。”
艾琬晴沒有再搭話,她突然意識到,這是個在學校裏被口誅筆伐的人。看著眼前的田宇,如青煙般淡薄而不真實。艾琬晴想,要完全了解一個人,究竟有多難。
沉默半晌,老婆婆輕輕推開板房所搭建廁所的門,打破了兩人的尷尬氛圍。看著田宇急忙起身過去扶老婆婆,艾琬晴也跟了上去。把老婆婆安置好後,一來一回的田宇已經大汗淋漓,汗水浸透了白色的襯衣,留下些汗漬若隱若現。倆人也在帳篷裏坐了下來歇息。
“謝謝,謝謝。”老婆婆折騰了一下,氣喘籲籲,也是口齒不清地說著。
“婆婆,您別那麼客氣。您腿腳不方便,有什麼事兒您直管給我們說。”田宇看著老婆婆,禮貌地說著。
“我也活不了多久了,犯不著老是折騰別人。死了還欠著人情,是過不了奈何橋的。”老婆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床上,臉色稍許好了些。
“婆婆,您這年紀定也是兒孫繞膝了。正是含飴弄孫,共享天倫的時候,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艾琬晴聽著田宇這番言論,也是不住地點頭附和。
老婆婆笑了笑,飽經風霜的臉上留下道道歲月刻磨的皺紋,在此刻卻顯得格外的和藹可親。就這樣,一個讓艾琬晴持續幾天悶悶不樂的故事被老婆婆娓娓道來了。
老婆婆原不是邡城本地人,她是從幾十公裏外的另一個小城鎮嫁到邡城的。因為那個年代的封建習俗,在舉行婚禮前她從未見過她的丈夫,完全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老婆婆和丈夫的婚後生活卻格外琴瑟和諧。很快,老婆婆和丈夫的第一個兒子便呱呱墜地了。在大兒子上小學的時候,老婆婆又懷了第二胎,這一胎是雙胞胎,全家人都喜極而泣。第二胎也是兩個兒子,前後相差七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