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茜到盛華的第一天,滿眼都是陌生人。入學的第一天,來來往往的汽車就沒斷過。棠茜看著學校門口圍堵了一圈兒的車隊,想著這些與自己無關的場景,冷笑。喇叭聲不斷,離著甚遠,卻也不免有些刺耳,開個學又不是千裏送別,至於麼?我看你們怎麼倒車出去。
類似於北林的銀杏大街,盛華也有它的一條風景線。學校的主幹道,由兩排海棠列隊兩側。若是春天海棠花開,大抵是養眼的。而如今,深綠色的葉子,意味著夏末冬至的頹敗,沒什麼賞心悅目的景致。
瞥向校門外的遠處,看到一輛類似於自己家原來的車。由於相似度頗高,以至於棠茜好笑的想著,是不是人家把自家的車牌號拔了下來,易了主。
“原來的”車,就表示——以前有,但現在已經沒有了。然而“原來的”東西太多,可見,易主的,又何止一輛車而已。
父母離異,父親卷著家產和小三兒跑了,爺爺奶奶見狀,立馬跟棠茜和棠媽媽劃清了界限。棠媽媽是個溫婉閨秀的人,不願意因為錢去爭執。所以棠家就樂得自在地看著棠茜和棠媽媽相依為命。
那天起,棠茜就知道,這世上,不會有永久的東西。連親情都可以說沒有就沒有,說放棄就放棄,何況其它。
人們唏噓感歎的愛,不過是披著羊皮的狼。是預備著分崩離析時,踐踏他人,成全自己的籌碼。
這世上,比毒藥更毒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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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校門口收回的視線有些懨懨,轉身走進教學樓之前,卻凝了凝視線。
那人距她太遠,逆光而站。周身的陽光過於耀眼,一個黑色的剪影有些伶仃。
分不清男女,看不見模樣,不知道姓名。
卻冥冥中一種發自內心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她想,她是見過他的。
她開口,許是想要叫住他的。可是,他叫什麼呢?
棠茜單手撫了胸口,第一次,她因為看見一個人,心中雷動。不自覺的,她隻想著,走近些,看看那人。至少,讓她見個完整的模樣。
未等她來得及靠近,那人卻離開了。看著那人的身形和步伐,大體是個男生。不遠處有人喚他,聲音明朗,聲聲入耳:“慕譽。”
剪影停下,回頭:“幹嘛?”
他的聲音很好聽,如雪水入口,清涼甘甜,化之為無,帶著年少青澀的鼻音。有些居高臨下的驕傲,有些,溫暖。
她站在海棠樹下看著他,眼神中不知不覺帶了信仰。
微風拂過,樹葉飄落。
那年,她還是個矯情的幾乎要落淚葬花的姑娘,他還是個無情的從來都過目就忘的少年。這樣不算相遇的相遇,為後麵的故事壓了伏筆,牽了線,生生牽扯了數十年。
不知哪天,那個矯情的女人,成了滿頭銀發家長裏短天天叨叨的老太太。那個無情的男人,笑著說了句“鳳兮鳳兮歸故鄉,四海遨遊求其凰。”
溫暖的壁爐,古色古香的的搖椅,慵懶的貓,翻飛的釺子,翻滾的毛線球,嘰嘰喳喳的小孩子。
那日的溫馨,離今日,太過遙遠。遙遠到,一步不堅定,就再也走不到未來。
前路撲朔不定,今日的人,又如何知道。
當下,棠茜15歲,遇見了那個還未見過容顏,便已令她魂牽夢繞了一生的少年。
有人曾問過她如何執念至此。她笑笑說,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怎生不巧,我強勢了一路,竟也不幸成了豆腐。
她偷偷匿藏了當初的小秘密。那種初見的感覺,怎舍得割愛分享。明明,從她見他第一眼,她就覺得,他本該是她的。
沒有原因,無關風月,隻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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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棠媽媽正在打掃衛生,家中有關父親的東西被逐一清理了出來,堆放在門口。還好,棠爸爸席卷了所有家產,至少留下這個房子,用棠茜爺爺奶奶的思維來說,這也是巨大的恩賜了。
棠媽媽見棠茜回來,放下手中的東西,問:“開學第一天,感覺怎麼樣?”棠茜的父親常年出差在外,棠媽媽一人持家。那女人臉上已經有了歲月留下的痕跡,雖風韻猶存,卻添了幾絲疲憊和滄桑。仔細分辨,青絲中已暗生幾根白發。可見最是人間留不住的,並不是朱顏辭鏡花辭樹,而是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的心。
棠茜想想,老師很好,同學很好,和那個叫慕譽的同學正巧同班,甚好。應該,算是很好了吧?笑著點頭:“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