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細心地觀察著眼前的一切,也享受著一切。劉穎看著母親那張溫和快樂的臉,再瞥一眼遠處幾位怒火中燒的團員,思緒漸漸飄回了北京的家,飄回了她和姐姐還是兩個小毛丫頭的日子裏——那時的母親,肯定也遇到過不少不如意的事吧,可母親似乎從來就沒有對誰大叫大嚷。劉穎在心裏暗自感歎:對一個母親來說,身邊帶著兩個要吃要喝要愛的小孩子,還有一大堆磨人的工作和家務,連躲在角落裏靜靜落淚都是一種奢侈吧。母親是靠什麼化解種種的不如意?現在,看著眼前微笑的母親,劉穎似乎明白了,母親就是那種願意尋找寒夜中的點滴光亮,並想盡辦法從中取暖,以維持生活應有的溫度的那種人。這樣的母親 ,讓劉穎心裏生出種種心疼和強烈的欽佩。

有了共同出遊的經曆,劉穎和母親不僅在那十幾天的旅途中朝夕相伴,在家裏相處的時間也更長了,能在一起聊的話題越來越多。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漸漸對母親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感,那好像不隻是女兒對母親的愛,更像是一種牽掛,一種會讓人“心疼”的牽掛。她會不自覺地關注母親的情緒,被她的感受左右——她冷不冷、餓不餓、愛不愛看這個頻道的電視節目、昨天受風的腰今天還疼不疼。這些每天的瑣屑小事無時無刻不在牽動著劉穎的心。

“這份牽掛真的讓人很累,你會想盡辦法去揣摩她的心意、滿足她的願望,然後又會被她滿意的微笑或隨口說出的兩句肯定的話語惹得心花怒放。這聽起來好像有些像戀人之間的小心思,但母女之間的這份情感要來得更深厚,更長久。對我而言,這是人生中最大的幸福。”

事實上,劉穎在這份累心的牽掛裏,明白了自己曾經被眼前這個女人怎樣嗬護著養大。環球二人組合中,母親在看世界,而劉穎則是在發現母親。種種發現,令她既心疼又幸福。

靠近你溫暖我

從2005年到2014年,十年間,“環球二人組”完成了十次出遊。如果說最初的出發,是為了帶母親看世界,而走著走著,劉穎發現她迷上了母親眼裏的那個世界:當倫敦地鐵裏的檢票員對母女倆百般刁難時,母親對憤怒的劉穎說:“我們倆拎著巴寶莉(幫親朋代購的),這麼土豪張揚,難免會讓他心裏不平衡。”旅行之前,母親從來不知道凡·高,在荷蘭的庫勒穆勒展覽館,對凡·高的畫,母親的點評卻給畫盲劉穎結實地上了一課。回國後,劉穎惡補了美術知識,驚奇地發現,對繪畫一竅不通的母親對凡·高的畫的評價居然跟很多專業評論家的評論如出一轍。而且,母親很自信地表示:“以後隻要是凡·高的畫,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十年壯遊,母親的白細胞沒有恢複到正常水平,心態卻已完全不同。她開始重新打造自己,學英語,學舞蹈,學繪畫,閱讀各種書籍,更願意與人交流。至於生命何時是終點,她的態度無比樂觀:啥時來都行。

劉穎拉著母親的手,從熟悉的小天地走向陌生的大世界,才發現,平日裏隱藏在母親這個角色背後的女人,她的身體裏竟然燃燒著如此旺盛的生命之火。對母親而言,旅行已經成為一場一年一度的生命狂歡。

做了幾十年的母親,那份可以為了家庭豁出命去的責任感已經融入她的血液中,就算成年後的兒女已經不再需要她那份有時候看起來一廂情願的操心,她還是忘情地投入,不可自拔。隻有在旅途中,她才能把那份對家庭的責任感稍稍放下幾天。“一出門兒,我就什麼都不想了。”母親兩手攤開說,“想也沒用啊,離家那麼遠,我也管不了家裏的事兒了。”

每次拖著旅行箱從家裏走出來,劉穎總感覺像邁過一道時光之門,母親被留在門後,從門裏走出來的是個什麼都想看看、什麼都想嚐試的活蹦亂跳的小姑娘。望著母親的眼睛,雖然已經不再清澈明亮,卻洋溢著簡單的快樂,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在旅途中,劉穎經常會有這樣一種感覺,自己麵前站著的是一個孩子——“看著她像個孩子般縱情享受旅行的快樂,好像要把這幾十年來錯過的時間和精彩都補回來似的。又或許,她是在把每一天都當成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來度過。”

(編輯 張秀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