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趙越策如是說。
依稀隻記得是那年元宵。我九歲。
淺蘇吵著鬧著地要去放煙火，爹爹被她煩的不行，終於點頭答應了。彼時，我正在一旁讀著《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遊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讀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卻是有些不信的。
身邊的女子不少也不多。母親雖是正室，可也抵不過韶光，她總是濃妝豔抹，期望爹爹能多踏入她的房，卻不知越是如此，爹爹越是反感。而那些年輕的，就淺蘇的娘親，秦姨娘，在六年前生下淺蘇後，不僅變了身材，連說話的語氣也改變了。
若我是爹爹，自然也是不喜這樣的女子的。
隻是，“清水出芙蓉”，也未免太過理想。
“哥哥，哥哥……”淺蘇的呼喚讓我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隻有六歲的女孩，臉上也是有些胭脂的……
很快回神，“怎麼了？”
淺蘇自豪地拿起一支煙火，“哥哥，我們去放煙火吧，好不好？”
我有些為難地望向爹爹，努力做出一副更熱衷於讀書的樣子。果然，爹爹開口，“越策，你便帶你妹妹一起去放煙火罷。”
“是，爹爹。”我依舊保持那份不甘，直到走出了那間房。
後來在官場上常聽到有人評價我是“溫柔刀”時，總會輕笑。是啊，自己那般年紀便知道什麼時候該做出何等表情。
說是出去放煙火，實際也就是離府不遠的所在。看著一發發焰火在半空中綻開，卻是頗有些無聊的。
“轉瞬即逝的東西，何必關心。”一聲低低的呢喃傳入耳朵，我猛地回頭，厲聲道，“誰？！”
淺蘇正開心，被我嚇了一跳，半晌，“哥哥和誰說話呢？”
我皺眉，這裏竟然有別人！那聲音似乎是一女子，她為何出現在這兒？有何意圖？
“趙刑！”我大聲道，“找出那個人！”
還未待趙刑應聲，那道聲音又傳來，“何必費力去找，奴家不就在這。”
我一回頭，竟然是一個小女孩？
借著焰火，我打量著眼前人，約莫七八歲左右，穿著乳色的小襖，與淺粉色的裙子。最重要的是，未施粉黛。
她不是絕美的女子，甚至隻是略有姿色，但那張素顏，卻讓我的心微微悸動者。“你是何人？”
“奴家知道公子。公子是西邊趙相府上的大公子，名喚……趙，趙什麼來著……”那女子竟似認識我，隻是又想不起我的名字。
“趙越策。”我輕聲道，第一次希望眼前人可以記住自己的名字。
那女子點頭，“對對。趙越策。”卻又不待我說下一句話，便自顧自地拋下一句，“啊，天色不早了，奴家告辭了。”說罷，便逃得無影無蹤。
淺蘇走過來，皺眉道，“哥哥，她是誰啊？”
“你嫂嫂。”我順口道，旋即怔住，我竟已有了這樣的想法了？對一個剛見過麵，尚還不知姓名的女子？
淺蘇驚訝，“嫂嫂？！哥哥要娶親了嗎？嫂嫂要進門了嗎？嫂嫂是誰家的女兒？”
我卻隻是看了趙刑一眼，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第二日，趙刑將她的一切資料給我。然而，下一瞬，我的興奮，我的期待，就已經在九霄雲外了。
魏相嫡女，魏蓉兒。
這是怎樣的身份，又與我有怎樣的淵源，已經自動在我腦裏過濾了一遍。
爹爹政敵的獨女；我未來政敵的胞妹……這些其實都是小事，朝廷不是一向如此，今日把酒言歡，明日便自相殘殺；同樣，魏相府與趙相府聯姻，也未嚐不可。
隻是，魏蓉兒的事跡，於我未免太過熟悉。
她隻比我小一歲，卻已經攀爬到一個不一樣的位置。爹爹常常歎息，要是魏蓉兒與淺蘇掉個個兒，那還怕什麼魏相府。
隻是狡猾極了。昨日竟做出忘了我名字的樣子，隻怕是早已打探好，特地來查探我的吧。
隻是後來熟悉了，才知道自己想多了。用她的話來說，“有必要為一個不相幹的人浪費腦子嗎？”
她總是這樣，每每我都哭笑不得，每每我都感到心底苦澀。
於是有了第二次“偶遇”。
二月初二，龍抬頭。
學堂早放學，我便隨著魏墨一路跟到了魏相府。很巧，剛走近相府，便聽見她的聲音，隻是，似乎在爭吵？
“魏蓉兒，你有沒有意思啊？昨天明明是我贏了你一招！”這是男聲，而且似乎在哪裏聽過。
“可你勝之不武啊。”相較於那男聲的激動，她的聲音很是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