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她如何呼喚,他總是不醒,且額上汗水不停冒出來,很快打濕了鬢邊的頭發,濕噠噠地貼在他的耳邊,十分柔弱堪憐。
屠飛鳶見著他這般模樣,再想起他可氣的行徑,那氣憤便又減了一分。低低歎了口氣,從他懷裏掙出來,走下床,在屋裏轉了一圈。屋子並不大,僅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隻椅子,桌子上放著一隻粗陋的茶壺,邊上是兩隻同質地的茶杯,除此之外再無旁的家什。
不覺微怔。陡然想起,這次隨軍南下,是做什麼來了——他乃是太子,居住的地方尚且如此簡陋,其他人呢?難怪他要率人進犯!
思及至此,不由皺起眉頭。又想起自己被擄來時,路上見到的一幕。竟是除卻房屋之外,寸草不生。土地都是白色的,冷冰冰的,像沙似雪。這樣的土地,必然不產糧食的。
月聖國呢?怎麼他們不在月聖國,卻跑到外麵來了?屠飛鳶十分詫異,卻苦於阿容昏迷了,無人可問。一時得不到回答,便放棄了思索,走到桌邊,倒了一杯冷水,抱起阿容,勉強往他唇內倒了幾滴。
做完這些,屠飛鳶便打算回去了。她出來的時間不短了,又不曾知會其他人,這會兒眾人多半已經發現她不見了。若是耽擱時間久了,隻怕要引起麻煩。屠飛鳶歎了口氣,又看了阿容一眼,打開門走了出去。
她來便是為了找他,既見他平安無事,她也算放下心。至於他們之間的感情,屠飛鳶生氣過後,倒不覺得十分難過。當年他小小年紀,見到自己對他好,便一徑追隨。她早想過了,等他長大後,興許對她的感覺便會變了。
如今不過是擔心的事情成了真。
天已經暗了,夜風涼颼颼的,吹得身上有些冷。屠飛鳶緊了緊衣裳,根據來時的記憶,往回路走去。一麵想著,見了齊暉,如何化解他和阿容的仇恨。
還有異人進犯之事,又如何能兩全其美呢?回身一望,但見房屋連綿,住著的人不在萬人之下。
屠飛鳶聽屠大海說起過,月聖國的水土極好,所產之物皆比世俗之物好上數倍,人體的肌能也要優越許多。故此,多次打敗了正規士兵隊伍,便連斐仁烈也沒占著便宜。屠飛鳶回過身,踩著一地如雪細沙,思索著解決之法。
“齊暉?”走到半路,忽見前方快步行來一人,渾身包裹在暗色衣袍中,瞧著身量很是熟悉,不由得住腳喚了一聲。
對方經她一喚,立時停下腳步:“郡主?”
聲音熟悉,果真是齊暉。
“你做什麼去?”屠飛鳶慢慢抬起腳步,朝他走去,正正攔在他身前。
齊暉抿了抿唇:“郡主既然無事,就速速回營吧,晉陽侯已然著急了。”說罷,抬腳一邁,錯過屠飛鳶,就要往前走。
“你送我回去。”屠飛鳶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姐夫。”
齊暉的腳步便是一頓,融入黑暗中的神情略有些懊惱。屠飛鳶擺明了在威脅他,偏偏他不得不受這份威脅。誰叫他是她的姐夫呢?他最愛的女人所最疼的小妹妹要走夜路了,他做姐夫的不隨行護送,傳了出去,日後還要不要在嶽家立身了?
屠小玉一家對屠飛鳶的感激,那是實打實的。若是沒有屠飛鳶,教訓鄭屠戶、救出屠小玉,齊暉現在說不定還打光棍呢。何況,屠小玉這樣溫柔知心的女人,生得又漂亮,齊暉上輩子修了福氣才能娶到她。隻論這一點,他也不能對屠飛鳶不聞不問。
“快些走吧。”齊暉終於沒能狠心不管,轉過身,對屠飛鳶說道。
屠飛鳶聽出他口氣裏的疏離,心下微歎:“我現在不想回去。你帶我去斐仁烈墜落的懸崖邊上。”
齊暉愣了一下:“郡主去那裏做什麼?”
“我想看看他。”頓了頓,屠飛鳶輕聲道。
齊暉想起斐仁烈不曾說出口的心思,心下黯然,轉身抬腳朝一個方向走去:“跟我來吧。”
屠飛鳶跟在他身後,走了不知多久,終於在一處空曠寂靜的山頂上停下來。齊暉抬手指向前方,道:“將軍就是在這裏墜下去的。”
前方空洞洞的一片沉寂,薄薄的月色隱約照出山體樹影朦朧的輪廓,猙獰而陰森。屠飛鳶向前走了一段,來到山崖邊上,垂首去看。但見深不見底的懸崖下方,一片沉黑,天上朦朧的月光和星子根本穿不透這黑暗,陰森猶如鬼蜮。
“咦?”忽然,屠飛鳶口裏發出一聲疑惑,小心翼翼上前半步,“那底下是什麼?”
齊暉被她問得一怔:“什麼底下?”
“下方似乎有燈光。”屠飛鳶回身對他招手:“你過來看!”
齊暉走過去,站在她身邊,低頭往下方看去。但見遙遙的深處,果真有橘黃色的火光明明滅滅,不禁大吃一驚:“難道下方有人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