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飛鳶不等裏麵應聲,便推門進去。床上,阿容垂手坐著,見她來了,驚了一下,險些跳了起來。他恢複了平時的模樣,衣裳也換了整潔的,隻是臉上有些蒼白,隱隱透著疲意。
“幹娘,你在外麵等我。”屠飛鳶說關上門,走到床前。
阿容低低叫了一聲:“阿鳶?”
“好些了?”屠飛鳶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摸了摸他的臉。繼而拉過他的雙手,依次檢查一遍。
阿容微微放鬆,嬌聲說道:“嗯,好了。”怕屠飛鳶不信,自己擼起來衣袖,將兩條手臂擺在她眼前:“都好了。”卻不敢給屠飛鳶看他的雙手,兩隻手都攥成拳頭,隻給她看手臂。
屠飛鳶瞥了一眼,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細細的,白白的,仿若削了皮的山藥。忽然,指著他手臂上的一個牙印:“這個怎麼還在?”
阿容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覷了她一眼:“這個是阿鳶咬的,不能好。”
“你還能控製哪些傷好起來,哪些不能好?”屠飛鳶抬眉問道。
阿容點頭:“嗯。”
“我泡藥時的奇癢,也是你控製的?”屠飛鳶話題一轉,“你怎麼轉移到自己身上的?”
阿容的眼睛閃了閃,隨即搖了搖頭,垂下眼睛,嬌聲說道:“阿鳶,不說這個好嗎?”
“好。”屠飛鳶不等他眼裏露出喜色,便冷冰冰地道:“隻要以後你不許出現在我麵前。”
阿容愣了一下,抬起眼睛,隻見屠飛鳶滿眼冷意,立刻急了:“你不要丟下我!”
屠飛鳶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我不醜了,我已經變回來了!”阿容說道,將臉往前一湊,“你瞧,都好了!”
屠飛鳶垂下眼,落在他攥起來的拳頭上:“伸開。”
阿容眼中有些不情願,然而在屠飛鳶不容置疑的眼神下,仍是慢慢伸開來。十隻指甲,已經恢複了原來的長度,但是表麵仍舊帶著一絲妖異血色。
屠飛鳶掐住他的下巴,端詳他的臉。但見他漆黑的瞳孔,在燈光的映照下,隱隱泛著些血色。與他的指甲,如出一轍。
“阿鳶,指甲也會恢複的。”阿容被她掐著下巴,不敢掙動,可憐兮兮地道:“我會變成原來那麼漂亮的。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見屠飛鳶隻顧打量他,並不回答,一時急了:“你以前醜的時候,我也沒嫌棄你?”
屠飛鳶聽了這句,頓時好氣又好笑,鬆開他的下巴,在他的額上拍了一下:“你不嫌棄我,那是你的事。”
阿容多精啊,見屠飛鳶笑了,連忙擺出一副小狗一般的眼神,討好地看著她。
屠飛鳶臉上的笑意又斂起來,摸著他的頭發,淡淡說道:“明天不許再替我受罪,知道了嗎?”說罷,又加一句:“不然就將你趕走!再不許待在我身邊!”
阿容眨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嘟起嘴,有些委屈,有些不解:“為什麼?”
“這是我的事。”屠飛鳶淡淡說完,轉身便走,“好好休息。等明天一過,我帶你回家。”
走出院子,屠飛鳶對沐神醫道:“幹娘,明天看住他,不許叫他再替我受罪。”
屠飛鳶猜著,阿容之所以先親她一下,多半不是必經途徑,而是他自以為做了好事,自行索取獎賞。隻衝他沒有接觸她,便把她弄暈過去,就知多半是了。
她雖然囑咐了他,卻怕他不聽話,便對沐神醫也囑咐一遍。
沐神醫見她口氣淡淡,終於忍不住道:“阿容很喜歡你,你要不要試著……”
“他不喜歡我。”屠飛鳶斷然說道,扭過頭,對上沐神醫的眼睛:“誰真心對我好,誰有目的地對我好,我心裏有一本賬。”說完,轉身離去。
沐神醫看著她帶著冷意的身影,心底一角有些漏風,很快整顆心都吹透了。
屠飛鳶沒有回頭。她知道,傷了沐神醫的心。然而她沒說錯,阿容並不喜歡她。他看向她的眼神,沒有男女之情。掩藏在他濕漉漉的目光下,是一顆懵懂的稚子之心。
他還是個孩子。
第七日,很快到了。
前六日的解毒過程,有三日是屠飛鳶咬牙忍過來。還有三日,是阿容使了法子,將痛苦轉移到他身上。最後一天,屠飛鳶一點兒也不怕了。隻要忍過去,她就蛻變新生。
“今天比前麵幾天都更加難忍。”沐神醫說道,“不過,我相信你能忍過去。”
今天的藥汁,非黑非白,竟是土一般的黃色。屠飛鳶蛻了衣服,邁入木桶。頓時,刀割般的痛楚襲來,屠飛鳶倒吸一口涼氣,慢慢坐了下來。
不過是疼痛而已。昨天阿容忍著那般的痛苦,不也沒叫喊出來?屠飛鳶閉上眼睛,雙手握成拳頭,攥在身側。不知過了多久,刀割般的疼痛中,漸漸透出來一絲癢。從骨頭裏溢出來,漸漸往筋肉而去,又鑽出皮膚,渾身都奇癢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