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裏,屠飛鳶坐在最裏頭,背靠著車廂壁,左手攬著一筐葡萄,右手護著半睡半醒的阿容。車簾被放了下來,沒有多少光線透進來,昏暗的車廂裏,阿容似乎終於得到一絲安全,靠著屠飛鳶的腿,雙眸漸漸合上了。
三七在外頭駕車,屠飛鳶沒有什麼不放心的,靠著車廂壁,漸漸闔上眼睛。腦子裏回想起沐神醫看向她時,羞愧、不忍的眼神。
屠飛鳶知道沐神醫在想什麼。她在想,阿容是個煞星,隻要有他在,就沒有好事情。比如,被糟蹋一片的葡萄園。
沐神醫是古代人,又有先人記載的醫術案例,她既然信了,免不得對阿容產生恐懼之心。就連屠飛鳶,也不禁回想起遇見阿容之後,身邊發生的事情。
被砸腳這樣的小事就不說了。隻說那日,王家來砸房子,如果不是阿容,房子雖然會被推倒,但是爺爺奶奶回家後雖然傷心氣憤,卻沒有危險,奶奶的臉上就不會被抓兩個血道子。
而昨日,如果不是阿容捉人家的羊,她的葡萄也不會被人搶走,今天也就不會來紫霞山莊,不會遇到英國公府的小姐,不會遇到煜王爺,不會被射箭,不會遭遇這番苦難。
沐神醫說,如果阿容的詛咒是第一種,則活不過十六歲,就算留在身邊,幾年後生死相隔,徒傷心難過。如果是第二種,那麼誰在他身邊,誰就越倒黴。他自己雖然坎坎坷坷,沒有生命危險。
馬車漸漸駛離紫霞山莊。屠飛鳶掀開簾子,看向外頭。但見茫茫山野,不見人煙。荒草亂石,在藍天白雲底下,優美而蒼涼。假使就在這裏,她把阿容丟下……
“唔!”透過車簾射入車廂裏的一道光線,讓阿容的眉頭擰了起來。身子微微動了動,約莫觸動腿上的傷勢,喉中溢出一聲痛叫。閉著眼睛摟住屠飛鳶的一條腿,額頭在上麵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屠飛鳶漸漸放下簾子,抿了抿唇,身子倚在車廂壁上,再度闔上眼睛。
半個時辰後,馬車駛進大牛村。漂亮的大馬車,才一進村便吸引了幾位村民的目光。看著馬車順著村子的小道,一路往北邊駛去,不由得抬起腳跟過去。
屠飛鳶坐在車裏,察覺到馬車外的動靜,勾了勾唇。抬手輕拍阿容的臉,低聲說道:“快到家了,醒一醒。”
“到家了?”阿容睜開眼睛,隻見馬車裏光線暗沉,又閉上眼睛,嘟噥道:“騙人。”
“馬上就到了。”屠飛鳶低笑一聲,“一會兒我讓三七把你抱下去,你不許亂動,聽見沒?”
阿容睜開眼睛,點了點頭:“嗯。”
馬車停下後,屠飛鳶掀開車簾走下去。餘光瞥見馬車後跟過來的幾名婦人,沒有理會,走進院子裏對屠老漢和李氏說道:“爺爺奶奶,我回來了。”
“阿鳶,這是誰家的馬車?”李氏看著籬笆院子外麵華麗的大馬車,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你們先不要管。”屠飛鳶說完,壓低聲音又道:“一會兒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問,等無人時我再告訴你們。”
屠老漢和李氏聽完,露出疑惑之色,小孫女兒又賣什麼關子?隻見一個中年人從馬車裏抱出來一個人,身穿如水兒一般光滑的緋色綢緞,整整齊齊,一絲兒褶皺都沒有。
腳上套著一雙白底繡蘭花的繡鞋,鞋底上甚至沒有一絲泥土。雪白的襪子,露出來一截,白得好像天上的雲。一頭烏黑的頭發梳成了辮子,垂在腦後,油汪汪的,又黑又亮。一張臉兒粉撲撲的,好似熟透了的水蜜桃,又鮮嫩又水靈。
這是誰家的姑娘?二老眼中泛起詫異,站在院子裏,也不知要不要迎上去。
“這位……老爺,您是哪來的?到我們大牛村做什麼?”一名婦人大膽上前問道。
三七手裏抱著人,徑直往院子裏走去,順著屠飛鳶的手勢,將阿容抱進屋裏。關上門,走出來,才對院子外麵看熱鬧的婦人們略一拱手:“我是孟家的長隨。方才那位是我們家小姐,我們老爺近日有事出遠門,我們小姐卻生病了,不方便跟隨。老爺便請屠姑娘幫忙照看幾日,等回來後,再來接小姐回家。”
三七雖然是下人,卻是尚書府裏出來的下人,故此穿戴打扮、言談氣度,絲毫不輸於一般有素養的讀書人。這一番說辭下來,婦人們不由得信了。
隻聽一人道:“哎喲!屠家也不知走什麼運了?什麼樣的人物都能結交到?先是那個好看得仙人一樣的少年,又是這樣大戶人家的小姐。”
“大戶人家不是講究男女大防嗎?怎麼你們孟家,卻讓閨女跟快要說親的大小夥子住一個院子裏?”又有人說道。
三七聽罷,聲音微沉:“你們這些愚婦,休要壞我家小姐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