損毀的巴別塔(1 / 3)

1573年,望角涯。

阿爾吉斯山脈斜跨整個巴倫大陸的西北一角,好似上天諸神刻意為這個世界的盡頭劃下一道筆直的邊界。

望角涯上的創世聖母像伸展著雙臂,如同天之盡頭的擎天巨柱,傲然屹立在世界的巔峰,俯瞰著整個人間滄桑。

遠古先民將創世聖母像視為神的傑作,因為就連現如今最有學識的老學士,也無法解釋這座被修建在陡峭懸崖邊的巨像的來曆。

而在聖母巨像麵朝的方向,則聳立著另一座可以令人類驚歎的建築,與聖母巨像隔著幼格拉底河遙相呼應。人們稱之為巴別塔。

馬格納·科裏森將隨身攜帶的日記本揣入衣內,隨後禁不住將雙手捂在嘴邊哈了口氣。

今天氣溫驟降,空氣卻依然如同以往般的潮濕。他裹緊外套,將衣領豎起,猶豫片刻後,最終決定還是繼續朝著河的方向走去。

鬆軟潮濕的地麵將一股股寒氣滲入馬格納的皮靴,他邁著冰涼的步伐,艱難前行,在一堵傾斜的土木牆邊發現了塊幹燥的地方,但這並沒有令他的心情有所好轉。

那堵牆屬於一幢搖搖欲墜,大部坍塌的廢棄村舍。他選擇在這個地方坐了下來,四周安靜極了,他呆呆望著河麵上被風吹起的波紋,思緒也仿佛隨風飄散。

細算起來,馬格納正式加入耀白騎士團已經有一年零三個月的時間了,回想當初剛剛接到被騎士團接收的消息時,每當對人們提起此事,就連生性內向的馬格納臉上也會不禁流露出驕傲的神色。

耀白騎士團是一個遵守秩序並肩負著消滅黑暗勢力的使命的組織,選拔成員時有著一套相當苛刻的考核程序,是當時所有年輕並激情四射的人們心中最為崇拜和向往的組織。

因為對於這些還沒有真正接觸過戰爭,沒有經曆過恐怖噩夢的天真少年們來說,耀白騎士團無疑是勇者的天堂,英雄的誕生地。

可就是在加入這個曾經令他日思夜想的耀白騎士團後,馬格納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切好像變的完全不像之前所想,在親身經曆過殘酷的戰爭之後,呈現在這個少年眼前的整個世界仿佛都已變的麵目全非。

這一路,他幾乎每天都會見到太多流離失所的人們,也經過了太多隻剩下斷壁殘垣的城鎮。

正是這場曾經令他興奮不已的戰爭,讓他親身經曆了一次如夢魘般可怕的“黑暗降臨”,將自己跟他的姐姐變成了一對失去雙親的孤兒。

姐姐米娜·科裏森就是在他暗自出神時找到了他。

“原來躲在這裏呢,我知道這地方的名字。”姐姐坐到他身邊,指著聖母巨像的方向說道,“望角涯。”

馬格納的心情依然如同這糟糕的天氣般陰沉,他當然知道這裏是望角涯,雖然他向來不喜歡聽騎士團中的老學士們講那些老的幾乎爛掉的故事,可是他恰巧記得有一次在赫倫城中,國王為慶祝他們成功擊退黑暗軍團的進攻而舉辦的慶功宴上,有位老學士因喝多了酒而開始變的喋喋不休。

那位不知道現在是否還活著的老學士講過,望角涯是阿爾吉斯山脈的最高峰,而創世聖母像正是立於此地。

關於這座巨像的傳說,多的如同天上繁星,更是每個孩子的老祖母最喜歡講的床邊故事,可哪怕就算是老祖母的老祖母,也沒有辦法講明這座巨像的真實來曆。

望角涯這個地方,便順理成章的成為所有孩子心中神秘感極強的聖地。

阿爾基斯山脈周邊地勢險峻,為前行帶來了很大的困擾,但這裏也同樣是黑暗勢力最為薄弱的地方。

想要避開黑暗的層層防線,順利進入巴別塔,這條路便成了耀白騎士團的成員們迫於無奈而選擇的必經之路。

經過數日的日夜兼程,此刻的馬格納,正是在聖母巨像的腳下。可當他真正親眼見到這座曾出現在無數個故事中的巨像時,先前的種種期許卻變的杳無蹤影,此時他能夠感受到的,唯有這個糟糕的世界。

聽到姐姐回來,馬格納並沒有看她,而是抬起頭看著聖母巨像,“我終於知道為什麼說這是神的傑作,人類怎麼可能如此強大。”

確實,聖母巨像的體積龐大無比,幾乎足以遮天蔽日,單是那雙並攏的雙腳就仿佛一座不小的山頭,加之又是修建於望角涯地勢最為險峻的懸崖之巔,這一切絕非人類智慧所及。

米娜卻從弟弟的話語中聽出了他低落的心情,她學弟弟盤腿而坐,同他一同感受著巨像帶給渺小人類的巨大壓迫,她對馬格納說道,“人類的強大之處絕非如此,或許這真的是神的傑作,但別忘了,此時的我們正掌握著戰勝神的方法。”

馬格納將目光移向聖母巨像的對麵,那裏便是一切罪惡的根源,一座在氣勢上絕不亞於聖母巨像的遠古建築。巴別塔直插雲霄,頂端簡直遙不可及,密布的陰雲盤繞在塔的四周,形成一團足以吞噬天地的巨大漩渦,仿佛要與塔身融為一體。

“經曆了這麼多之後,難道你還像剛開始那樣,堅信著我們一定會贏嗎?人類在黑暗麵前實在太過渺小,也許我們最初的那些信念全部都是錯的,我們全都錯了!在那座高塔裏麵的就是神,我們的敵人是神!”

米娜冷笑一聲,“要我說,黑暗早已被逐出神的行列,惡魔這個詞對它來說才更為合適。你瞧瞧我們周圍的一切。”

她頓了頓,抽出腰間的短彎刀,這是他們的父親生前最喜歡的物件,她用衣角將其擦亮。“誰讓你總是在老學士的課上偷懶,現在連基本的常識都搞不清。”

馬格納這次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與姐姐頂嘴,反倒告訴姐姐,“儀式應該就要開始了,我感覺的到。”

“你害怕嗎?”米娜將一隻手搭上弟弟的膝蓋。

馬格納看著姐姐,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姐姐變了,自從父母雙亡後,姐姐便不再是那個任性的女孩,而是變的更加堅強了。

此時的姐姐,身著一件便於戰鬥的輕便皮衣,腳上蹬著著一雙短套筒皮靴,十足一副騎士模樣。他強迫自己還給姐姐一個微笑。

“或許是我太膽小,已經忘記如何害怕,可我從未覺得死亡會離自己如此之近。這是我們自己選擇的路,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如今差不多已經直麵死亡,我不知道最初堅持的那些信念還是否有意義,對於整個人類來說,會有人在乎你我的生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