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兩個殺氣凜然對視的男人一同移開視線,陳蒨轉身繼續欣賞雪景,不急不緩的交談,“洛陽之戰的戰報看了嗎?”
“看了!”
“怎麼說?”
“明年出兵伐齊,侵入淮南!”
“能拿下嗎?”
“不能!”
“既然必敗,為何還要出兵?”
“唇亡齒寒,伐齊已經勢在必行,原本北方齊周爭雄,齊國勢大,但自從高湛登基以來,齊國由勝轉衰,周國反而後來居上,兵威強盛,冠三國之首,不過齊國畢竟根基深厚,二十年內無亡國之險,恰好為我大陳贏得難得發展國力,訓練新軍的好時機,然隻此一戰周國損失慘重,若齊國孤注一擲,傾盡國力西征拿下關中不是不可能,有了中原和關中的齊國才真正可怕,至於會不會失敗——”陳頊輕蔑一笑,道:“一個王琳本王還不懼他,拿不下淮南與王琳鬥個勢均力敵還不難!”
“外敵王琳你是不怕,但周迪呢?東陽留異、建安陳寶應、臨川周迪、豫章熊曇朗這些人雖然死的死逃的逃,但還沒有一年,這些人皆是豪雄,也頗的人望,你一旦北伐,地方上必然兵力空虛,這些地方稍有異動就是傾國之險!”
“就把程靈洗留在江南,本王就不信周迪一個喪家之犬膽敢出深山!”
“他為何不敢,周迪也是一代名將,深得臨川郡百姓擁護,你三次將他擊潰,他也在山中躲了三次,可他依舊沒有死,隻要他身在臨川,頃刻間就能聚集部眾,你總認為齊國想要取關中,可若是高湛不顧一切的南征,與周迪裏應外合你當如何?”
“不可能!”陳頊立刻出現反駁,“沒有拿下關中統一北方,這樣戰線將貫穿南北,這是兵家大忌,齊國絕不會這樣做!”
“你說的不錯,自古以來沒有這樣做的,不拿下關中統一北方就沒有過江攻取江南的,甚至不拿下關中、蜀中就不能取江南,否者就要麵對腹背受敵的局麵,可你覺得齊國南征就一定要吞並江南嗎?”
“他不並吞江南,何必耗費無數錢糧南下?”陳頊疾言厲色道。
“你明知拿不下淮南尚且聯盟周國出兵,他齊國為何就不可以?隻要齊國渡江拿下建康城,不需再用一兵一卒,江南就會陷入大亂,各路梟雄揭竿而起,而且沒有幾十年江南決不能一統,之前的數十年建設也會化為烏有,而幾十年足夠兩國決出勝負,那時北方百萬大軍麵對群雄割據,民生凋敝的江南,傳檄而定!
最重要的是,此時周國大敗,兵力守土尚且不足,齊國南下周國也不可能在後方牽製,也就是說麵對齊國大兵壓境隻有大陳,而建康城與齊國也僅有一江之隔!”
聽完陳蒨的話,陳頊不禁如芒刺在背,身心俱冷,他說的這種局麵不是不可能發生。
“那當如何?”
看到陳頊驚懼的表情,陳蒨緩緩道:“你也不用怕,且不說膽小如鼠高湛有沒有膽量破釜沉舟的勇氣,就算高湛敢,建康城也不是他們想拿下就拿下的,當年高歡大兵壓境不也铩羽而歸,更不說連高歡十分之一能耐都沒有的高湛,說到底還是我們後方不穩,各地都要重兵把守以防動亂,若能將禁軍都調回建康,齊國也不是不可一戰!”
“那年後淮南還伐不伐?”
“伐!為何不伐?隻不過要等宇文護、宇文邕留下足夠的利益,還有於都斤山的單於,總要有人要犧牲利益換取他南征齊國!”
“諾,明年出兵兩萬,戰船一百入淮南!”
陳蒨點點頭,漫無目的往前走,走著走著又徒然問道:“老二,大陳還需要十幾年安撫地方,發展軍力對嗎?”
“對!”陳頊咬著牙重重的點點頭,陳蒨的壽命也就在一兩年之間,而他卻要大陳十幾年的安定,就是不希望陳頊在他死後篡了兒子的皇位,這既是請求也威脅。
“你退下吧!”看著風雪中的漸漸迷失的身影,陳蒨喃喃自語道:“你終究是不甘心,隻是不知道伯宗這軟弱性子能不能守住基業,可憐老天不肯再給他一點點時間。”
陳頊騎馬出了宮城,盯著漸漸遠去,漫天大雪中的太極殿,沉吟道:“你是我大哥,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你不希望大陳動亂我就滿足你,但這皇位是誰也不能從我手中奪走的!”
誰也不行!陳頊心中狠狠的加了一句。
今晚風雪更勝。
江南有沒有下雪高緯不知道,就有人專門告訴他,他也隻會回一句關我屁事,不過要是讓高緯知道這些人的談話,他一定會興致盎然的聽下去,然後瘋狂的嘲笑,還是笑的在地上打滾的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