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總夾著點微涼,離家不遠的那條老街永遠充斥著死寂,兩邊泛黃的燈影依舊安靜地躺在落葉上,在哪裏行走的人,仿佛都被心事拖緩了腳步,邁不開的步子,拉長的距離,真的將思緒延伸出了視野,即使這樣,一個個寧願染上沉重,也不願意停下腳步在原地傷感,也許是害怕靜止後,溢出的孤寂與脫落的傷疤會將自己的屍體永遠淹沒在夜色裏,再也沒人可以找尋。碰巧小柯就是這樣的男孩。這條街有點長,放眼過去,盡頭隻不過是一片漆黑中的一個小亮點,彷如夜空的一顆星,不知不覺中,時間漸漸拉近了小柯與這小亮點的距離,但小柯依舊沒有止步的念想,他的腦子裏隻有走,不停地走,好像世間的萬物已經與他無關,沒有人會明白原來他隻是無暇顧及。
悲憤地逃離
就在一小時之前,小柯將自己反鎖在那間如同關了他十幾年的小屋裏,泡了一杯他熱愛了幾年的紅茶,從抽屜取出一隻磨成古銅色的鋼筆、一本如同他衣著一樣整潔幹淨的筆記本和略顯陳舊的《百年孤獨》,抽出一葉古典味的書簽後,便沉浸其中,隻有那時他才真正感覺到自己的存在。《百年孤獨》是他最喜愛的書隻一,當他了解到《百年孤獨》時代背景和作者的身世後,心靈仿佛被喚醒,又或許是情感的共鳴,小柯便千方百計找到它,就是想體味其中的孤獨與飽經折磨的痛苦,在血淋淋中體會最深刻的人性和最裸露的情感。時間一點一點的死去,秋寒沒能使小柯感覺微涼,安安靜靜守候在他身邊的那杯紅茶依舊滿滿,隻是少了如少女般嬌柔的熱氣,對於這些小柯顯然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在意,那是因為他對《百年孤獨》用情至深的厚意。就是這份厚意,使他長時間醉在其中,直到清脆刺耳的幹擾。小柯正在腦海模擬故事中一個豬尾巴男嬰被螞蟻吃掉畫麵時,原本死寂的客廳被一陣“碰”“哐啷”聲化開,那是父母固執拚殺的扭打、撕裂顫抖的叫罵,在這原本空蕩渾濁的空間裏顯得異常地清晰。雖然小柯對那些早就習以為常,但心還是不免沉重糾結了起來,一陣陣寒意穿透細胞刺激他那敏感的痛點,他一下子從故事裏被抽了出來,將書微合,微微轉身看了看鑽進怒氣的門,心跳得更快了,除了沉沉深呼一口氣,小柯隻是靜靜地朝那方向盯著,絲毫沒有要衝出去驅散痛惡的架勢,不是他不想理,是理不了,小時候父母吵架時,自己天真地以為隻要立刻置身火藥味中,一把鼻涕一把淚就能使父母因為眼前的小男孩變得理智而平靜下來;稍微長大後,自信地以為隻要真誠地使出博學後的規勸,就能使父母明事理、懂大愛而和好如初,但每每自己反倒成了他們共同的出氣筒,如同家裏的碗碟一樣成了吵架的犧牲品,慢慢地,小柯便不再去觸碰父母的恩恩怨怨,隻要家庭戰爭爆發,他便帶著驚嚇躲到沒有人可以找到他的地方(事實上也沒人會找他),流著淚看著捏在手心的老照片,一遍又一遍地回憶很久以前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生活情景,很久以前,他有一個寵愛他的好爸爸、一個精心嗬護他的好媽媽,那時的爸爸還沒有酗酒,那時的媽媽還染上沒有賭博,那時的他與其他同齡孩子一樣甚至更加幸福快樂,可是突然有一天不知是什麼原因讓父母大吵了一架,以後的一切都開始變質了,隻聽人說爸爸生意失敗了,隻聽人說媽媽眼裏隻有金錢…,不知什麼時候小柯學會了逃避讓他覺得可怕的現實,就像今晚一樣,呆坐了幾分鍾,回過神來又翻到《百年孤獨》先前讀斷的那一頁,想要繼續留在屬於他的那個世界,可是任他如何執著,他是回不去那個被中斷的故事裏,隻是隱隱約約還能感覺到故事裏的淒涼與掙紮的痛苦,小柯抬起頭順勢望了望窗外的漆黑,什麼也看不到,沒有了像昨晚一樣一彎月牙在西南天邊靜靜地掛著、清冷的月光灑下大地;沒有了像昨晚一樣銀河越發燦爛起來的繁星。小柯心裏不覺地感到一陣寒顫。房間裏依舊是嗡嗡作響,但小柯不敢縱身一躍穿到窗外的寂靜裏,來不及整理就關了燈,小柯硬是將自己的屍體拽到早早躺著隻小布娃的床榻上,用那厚實的被褥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他已顧不得能不能呼吸,生怕有什麼東西鑽過縫隙進到他耳朵裏,但現實往往是無情殘忍的,不管你如何掙紮,有些事你是無法用真心能改變的,父母憤怒的交叉,就像一把冷凍千年的冰錐,射穿被褥不停地擊打小柯的心,小柯就這樣一直痛並冰冷著,這樣的夜晚時間好像被無限拉長,短短的幾分鍾裏小柯想了許許多多的人和事,希冀從中得到絲絲溫暖的慰藉,但是他沒能做到,相反他卻在現實中清晰地捕捉到一個讓他覺得更厭惡、更痛心詞語,‘離婚’,高速地穿過客廳與小柯臥室之間的的距離,猛地撞向小柯的耳膜,一種撕裂的痛徹底激起淤積小柯內心多年的憤怒,此刻他已經無法再用理智保持沉默,被褥被有力至僵硬的手靈活地掀到床尾的那個小角落,彈簧墊被怒氣瞬間猛烈擠壓以致嘰砸作響,接著就聽到‘砰’的一聲巨響,仿佛臥室一切都在忠心追隨小柯,小柯號令著他們奮力地發出控訴的怒吼,不一會兒,小柯的悲憤隨著小柯的疾步便充斥到了客廳裏,等不及片刻的停頓,小柯便將心中的悲憤怒火化作幾句指責炸向正吵得麵紅耳赤、不可開交的爸媽,頓時客廳安靜了,彷如世界都安靜了,不等小柯的爸媽緩過神來,又是一陣’砰‘的巨響’,小柯在這客廳消失了,就在驚呆的兩張滄桑的麵孔麵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