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生死,本與人無尤,他即使如此,你也愛莫能助。”漢陽真人全然不理。
“弟子半生沒做過什麼正經事,若是能讓其免流離之苦,也算功德一件。”雪溪向漢陽真人行合什之禮。
漢陽真人撚指撫須,思忖良久,方說:“修明這小輩,你看如何?”
雪溪拿起了空無一滴的建盞,言:“像這茶盞,黑漆得無半點特色。”
“非也,”漢陽真人說,“建盞本身,寓耀於內,藏拙於巧,不形於色。”
“恩師的意思,無非是要弟子收斂本色,任其自然。”雪溪拿起紫砂壺,給師父和自己各倒了茶,“難怪恩師喜歡那個黃毛小子。”
“這就是你的不對,漢陽真人整了整衣襟,“出家人本是清心寡欲,世間之事本是涉外,與自己何幹?”
“拿著世人的信仰與供奉,卻毫無作為,就是我們該做之事?”雪溪反是一問。
“世人供奉神佛兩尊,本就無關信仰,他們是為了求財,求子,求福或官運,必有所求者,私心甚重,若真的應允他們,有求必應,豈不是助長了私心?”漢陽真人捧起建盞,細細呷茶。
“我們不作為,憑什麼讓世人信仰我們,供奉我們?”雪溪反問。
“世人都是貪心的,自己不去做,反而借用神力,若神明有求必應,必定令其人心不足,貪欲遂增,到頭來反害了自己,相反,若信了神明又動手一試,他日事成,必以為神明護佑之極,如此一來,豈不是更好?”漢陽一說,雪溪頓無言以對。
漢陽真人輕放建盞,又問:“雪溪,可知崇禎年間人口幾何?”
“弟子不知,”雪溪有些奇怪,“師尊為何有此一問?”
“那是修明說的,崇禎末年人口過億,到了民國初年有四萬萬人,如今已有十三億多,崇禎之世全球不過五億,民國時全球已有十億,如今是七十億人口,可知為何?”
“是生的人多了。”雪溪說。
“非也,是死的人少了。”漢陽繼續說,“明季之世,人壽不過四十出頭,可如今活到百歲者比比皆是,就說綿陽有個村,有五十多個過了百歲的老人,連為師都自歎不如。”
“這些人死後,無一例外位列仙界?”潘鼎新明知故問,漢陽真人不應。
“那地府為何不收人?”潘鼎新終有一問。
“並非地府不肯收人,而是饑寒甚少,人死不去。”漢陽道,“以往古人,缺衣少食,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若非皇親官吏,哪來的延年益壽,如今溫飽已足,人壽延長,活個百歲已是既定之事,若非事故又怎麼死去?”
“地府也管不了?”潘鼎新疑惑不解。
“以前人口生死參半,湧入地府者如過江之鯽,官吏們忙不過來,玉帝這才設了十個閻王,分殿斷獄,可明季之時,每年饑寒戰亂有百萬人死,十殿閻王也兼顧不來,又設了六十太歲當值輔助,太歲判官之下又有六司,每司設八名判司,才忙完了鬼魅靈魂的清理。”
“清理百萬魂魄,用了多少年?”
“萬曆四十三年到永曆三十七年共六十八年,從民國二十年到民國三十八年,那可是地府最忙的時候。”
“現在呢?”
“你好意思說,現在下麵清閑得很,一個月也沒幾天忙的,玉帝一見死人驟降,早撤了陰曹四十八判司,可十殿閻羅和六十太歲尾大不掉,無法撤去,隻好留著,如今隻要人死,否則你們幾個凡人,想見判官就見判官,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