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外的青石路上,眼看著快要到城門,墨傾塵卻越走越慢。
“塵兒?”雲夢凡回頭,不解地望著止步不前的墨傾塵。
墨傾塵有些局促不安:“師父,我害怕。”
“別怕,你這樣子不可能有人認出你的。”雲夢凡寬慰道。
墨傾塵咬了咬唇:“我不是怕被他們認出來,我是怕……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嗎?確實挺可怕的。
想她雲夢凡修仙三百年,最早一次來凡間見過的那些凡人恐怕早已老去死去,化為了累累白骨。
修仙啊修仙,都道仙人最無情,其實不是仙人無情,是他們不敢有情啊。否則,看著自己在乎的人一個個死去,那會是多麼可怕的詛咒!
修仙之路注定不凡,也注定孤獨。縱然法力無邊,卻也無力改變。
失去,獲得,再失去,再獲得,旁人轉世千載,在他們看來卻也隻是短暫的一瞥而已。
多麼可憐,可悲,卻又無可奈何。
雲夢凡看透了這一切,亦習慣了這一切。
可是傾塵他還那麼小,就要讓他看透世事嗎?就要讓他麵對這無法承受卻又不得不承受的殘酷事實嗎?
“傾塵,別怕,師父陪著你。”雲夢凡拉起墨傾塵的小手,一步一步走進了京都。
京都還是像墨傾塵記憶中的那般繁華,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各式商鋪酒店林立,甚至還有專門展示銷售異國商品的萬國商會點綴其間,裝潢奇特,十分吸引眼球。
街邊的小販扯著嗓子叫賣著,靠雜耍為生的賣藝人身邊為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間或有人邊敲著鑼邊高喊:“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然而這一切的喜慶與熱鬧卻沒有打動墨傾塵,他的眼睛一直盯著不遠處的一家玉器店。
此時,那個原名“聚寶齋”的小店已經更名為了“沈記玉器行”,並且將旁邊的茶館也吞並了,規模上擴大了許多。
看著那進進出出的人們,墨傾塵沒來由的有些心酸。
那間聚寶齋本來是他十歲生辰那天,父親送給他的禮物,是為了培養鍛煉他,讓他自主經營的。
那時候,墨敵國笑著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笑道:“你爹爹我八歲就經商,你要是連一家小店都管理不好,爹爹將來怎麼放心將這麼大的家業交給你啊,你說是吧,哈哈。”
當時他是怎麼說的?
年幼的他拍著胸脯保證道:“爹爹你放心,交給我沒有問題的,我不僅會把它經營好,以後我還要把周圍的店鋪都盤下來,讓這一條街的商鋪都姓墨。”
當時這句童言誰也沒有放在心上,周圍的人也隻是一笑而過,可誰料到,僅僅一年以後,墨家龐大的家業竟然盡數歸了別人,整個家族除了未成年的孩子以外無一幸免皆被斬殺……
想到這裏,墨傾塵的眼中不由得氤氳起一層水霧。
“塵兒,怎麼了?”雲夢凡擔憂地問道。
墨傾塵抹了一下眼睛,勉強扯出一絲微笑:“師父,我沒事,咱們走吧。”
昔日車水馬龍的墨府此時已然是門前冷落鞍馬稀,隻有兩個朝廷派來的衙差守著這空空蕩蕩的府邸。
原本墨家被抄以後,朝廷是打算將這個大宅子作價拍賣的。但是由於底價過高,竟然甚少有人能買得起。而像是沈家、秦家這樣能買得起的大戶又嫌這宅子死過人,太過晦氣,不願意去買。久而久之,這裏也就被閑置了下來。
墨傾塵仰頭望著那雖然灰撲撲但依然氣勢恢宏的大門。
寫著“墨府”兩個大字的金漆匾額被人拆了下來胡亂丟在了一旁,蒙上了厚厚一層塵土。鑲著金釘的朱紅色大門被貼上了封條,上麵還蓋著官府的印章。
看到這衰敗的景象,墨傾塵的眼睛又有些澀澀的。
雲夢凡拍了拍他的肩膀,拉著他徑直向大門走去。如一陣清風一般,師徒二人無視掉門上的封條,直接穿過了門扇。
院子還是那個院子,隻是往日那些嬌豔名貴的花木已經盡數枯死,倒是有許多野草不顧一切地瘋長,即使是在寒冬裏也沒有完全枯萎。向陽的假山旁邊,甚至還有一小片濃厚的綠色,這讓墨傾塵的心裏多少好受了一點。
即使寒冬也不能阻止生命的頑強,冬天終會過去,而春天遲早要到來。
墨傾塵一間一間的去看那些熟悉的、塵封的屋子,那些花瓶和珊瑚樹之類的裝飾品已經都被變賣掉了,隻留一些比較大的家具仿佛還在訴說著昔日的輝煌。
穿過一道道回廊,他終於走到墨敵國夫婦的主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