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恰好坐在我前麵的緣故,王娜是初中和我說話最多的女生之一。她總留著中短頭發,淡眉,小眼,皮膚有點黛玉般的病態白。記憶中的黑白條紋衫,七分褲,花布鞋,遠遠看去有點鄰村小姑娘的感覺,近近地看上去才發現還是一個很秀氣的女孩。
王娜性格內向,在不熟悉的人前有些怯懦,學校裏幾年最多的是埋著頭看書寫字。雙耳不聞窗外事,把一切的不如意都埋在書中,性格淡然,甚至有些淡漠。
在我印象中,熟悉的人麵前她話也不多。我們做了一年的前後位,她和我說的最多的就是這道題怎麼解,或者為什麼這麼解之類。很少有像喝別的女生一樣的俏皮話,也甚少有什麼插科打諢之類。
有過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認為她初中是不會有所改變了。除了我之外,很多人對於她都是那種相熟但是有記不起來的感覺,甚至幾個人私下裏還聊天,講道女生有誰時,都會讓人不經意的忘記。隻有每次考試發試卷的時候,幾個人才望了望她,哦了一聲,一陣子記住了這個樸素的女生。
王娜的改變是臨近高考的時候。體育測試還有理化實驗剛結束,每個人都意識到了即將而來的分離,心裏不好受,學習打不起精神。每天都有好幾本同學錄要寫,那時候回想之前幾年的種種,情不自禁便敞開了心扉,再也隱藏不住自己的情感了。
現在已經過去了快七年,我不知道當年的同學錄還有幾個人珍藏著,但是我的還留著。留言烙在一個學校裏獎勵的筆記本上,大紅色,皮子上麵還有周恩來總理那句很激勵人的話——“為中華崛起而讀書!”
大紅色本子的第一麵和皮子是在一起的,合成了一個黃燦燦的獎狀,上麵提著我各位同仁的名字,我在“獎”的右邊寫了個“朱”,在我下麵便是王娜秀麗的簽名。
她的留言至今仍然讓我覺得搞笑,我上學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見過她這麼樣的,口頭禪上她寫得是“朱雪成,你最行!”
我不知道是什麼促使她寫著幾個字的,我當時反正就感覺到一種無法名狀的感覺由心而來,激動,興奮,還有愕然。
她的留言讀起來總有一種小女孩的撒嬌,讀著讀著,她的一切好像又都回去了,我也回去了,坐在她的身後,然後她拿著數學書問我問題。
她還是那麼的安靜,淡然,我還是滿滿的書生意氣,周圍人聲鼎沸,一個有一個的人正在竄著位,來來往往,嬉笑怒罵,我看到的都是一雙雙不知愁滋味的眼睛。
可,這一切都是幻覺。
不可能的,總歸是不可能了。
像許多女生一樣,我已經很久沒有王娜的消息了。我不知道她現在出落成了什麼樣,性格有沒有變,會不會還是那樣的淡然?
我每個星期必有的一份工作就是翻翻當年的那份留言冊,一頁一頁的翻,一個字一個字的看。有時候不知道怎麼的,我的眼淚不知不覺地便掉下來了。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懷念,我隻知道那是一種寂寞的味道。
我坐直了身子,細聞這種寂寞諾諾的低訴。對著鏡子,仿佛看見自己眉宇間粉飾太平的微笑都是強裝的滄桑。
原來,懷念是一種這樣別樣的心境。
下午已經去了,陽光也去了,我身體有些發冷。沒有那些單純的男孩女孩和我說話了,一個房間空蕩蕩的就我一個人,沒人喊醒我,也沒人給我蓋上一層薄毯!
我失落落地打開燈,慘白的燈光中,我從飲水機裏給自己倒了一大杯白開水,好久沒有喝到這麼純粹的味道了,一時間竟然迷戀上了這種感覺。
秋風瑟瑟,細沙拂麵,我揉了揉眼睛。突然的一霎那,我仿佛看到杯子裏倒映著許多人的倒映,而倒映中的我正拿著粉筆,在講台上滔滔不絕的試講。
“朱老師,這道題還有別的解法嗎?”
突然一個嬌弱的女生站了起來,怯生生地問。
“啪。”
我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而我早已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