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案的發生,是促使中國政府在1983年開展“嚴打”的原因之一。就在這一年,湖南安鄉縣的17歲農村少年張君,因打架鬥毆而在“嚴打”中被“勞教”三年。
張君比“二王”中弟弟王宗瑋小10歲,比周克華大4歲。和“二王”相比,張君和周克華的家庭同處社會底層。兩人都在內地農村長大,且兩人的父母都是重組家庭,張君和周克華的前麵有同母異父的哥哥姐姐。在這樣連吃飯都成問題的家中長大,又由於兄弟姐妹太多,“貧賤夫妻百事哀”,父母幾乎沒精力關心孩子的成長,遑論在其學業上予以幫助。這樣的環境中,聰明、機敏、性格倔強、不滿現狀、出人頭地意識強的孩子,卻得不到較好的教育,往往容易成為悲劇人物。張君、周克華就是兩個鮮明的例子。
張君、周克華與“二王”兄弟在年齡上有一個世代的差別,對中國而言,這十來年的變化堪稱天翻地覆。如果張、周與“二王”同齡,他們可能連進城的機會都沒有。“二王”被擊斃的1983年,中國的改革開放序幕剛拉開不久,到張君第一次持槍搶劫、周克華盜取鄰居獵槍的1991年,改革開放已如火如荼,許多深層次問題也隨之浮出水麵。
改革開放取得的一大成果是:農民不再被戶口禁錮在土地上,他們可以進城務工謀生。這當然是巨大的社會進步。然而,與經濟改革同時期的社會體製方麵的改革明顯滯後。進城的農民在就業、教育、醫療、社會保障等方麵都處於明顯的弱勢地位。進城的農村青年,幾乎就是自生自滅,而張君、周克華正是這些青年中的兩位。張君離開鄉村後,兩次生意失敗,萌發了買槍搶劫的念頭,進而聚集一批同樣來自鄉村的青年,組成黑社會團夥,進行瘋狂的犯罪活動。周克華的人生經曆也差不多,2002年在重慶城區搞中巴車客運的他,出車禍後麵臨巨額賠償,於是選擇避債他鄉,購槍行凶。可以說,張君、周克華案背後的社會學價值遠遠大於“二王”案。
細觀中國曆史,幾乎每個時代,逃離故土卻沒有生活保障的“流民”,往往是治安最大的隱患。以《水滸傳》為例,李逵、劉唐、王英、燕順等人的血液中固然有某種暴戾因子,但如果不是流落江湖,恐怕也不會成為以殺人為樂的“職業罪犯”。李逵在老家把人打傷,負案外逃,劉唐、王英、燕順三人都是做小生意失敗的人。他們不可能再回到土地上做安分守己的良民,江湖是他們必然的歸宿。
今天的時代,當然不同於《水滸傳》所描寫的那個時候,社會財富的豐厚程度、社會結構的複雜程度遠非昔日可比,也和30年前“二王”作案的時代大不相同。許多出身貧窮家庭的孩子,一方麵擺脫了計劃經濟時代父輩們的羈絆,可以自己用一雙腳板走進城市,另一方麵卻無法抖落不平等的社會身份,不能在就業和社會保障方麵得到公平對待,很難真正被城市所接納。那麼,他們中間哪怕隻有極少數人步張君、周克華後塵,對整個社會來說,仍是災難性的不安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