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蛋,什麼撼天獅子,什麼搖地貔貅,什麼鐵彈神功,喇嘛尊者愛會不會愛教不教,跟老子談銀子,門都沒有!”
王鴻燕左手撫著腰間的錢袋子,右手拿著火著當空一揮,雙眼瞬間血絲密布,暴喝連連,恍若睛空霹靂連閃:“滾,你個龜兒子的,給老子滾,滾得越遠越好!”
“不買就不買,你對孩子吼什麼吼?”一個黯然神傷的聲音輕輕響起,在血與火的肉鋪內回蕩。
“閉嘴!”
王鴻燕粗暴地打斷妻子的音聲,見妻子猛可裏丟下剁肉刀,一陣風般衝向了兒子,突然間又住口不言。
原來他揮動火箸,帶起一塊炭火,直直的掠過兒子的鬢角,帶起一縷好聞的焦香味兒。
王同進下意識的頭一偏,側移一步,渾身亦是驚出一身冷汗,看著母親上前擔憂的樣子,嗬嗬笑道:“娘,沒事的,原本有點鼻塞聲重,經此一嚇,倒覺得好多了!”
這個千百萬中國溫情而卑微的母親中的一員,聞言長出一口氣,拔下發髻上的玉簪,道:“兒子,這玉簪是娘的陪嫁品,是你老祖奶奶戴過的,有些年頭了,既然學武功需要鐵菩提,你拿去當鋪當了吧!”
就象那個時代大多數的女性一樣,這也是一個不幸的女人,她嫁進王家二十年,因為沒有避孕措施,不斷懷孕,連續生了十來個孩子,但是,除了王同進僥幸活下來之外,其餘全部夭折,可以說,為了兒子,她連死也不怕。
王同進看著母親半散開來的發髻,柔弱的令人心痛,叫了一聲“娘”,聲音有些哽咽,所有的堅強和委屈都如湯沃雪,在內心蒸煮、翻滾、交織,小小的腦袋倔強的搖了搖,瞥了一眼悻悻站定當場的父親,伴著零星顧客的登門,他轉身急步走向後門,掀簾而去。
王同進踏著碎瓊亂玉一般的積雪,望著依然在修繕房屋的曹正和小勇,心情有些的沮喪回到房中。
他心中的沮喪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很快就再次拿起古樸的手書劄記,上下求索!
因為他在這個號稱鏡月真人的手書劄記中,發現了一些全真心法令人興奮的經典哲思:當動物教會了幼崽捕食,生存的艱難就要自己去丈量,伴著頭頂的星空和原野上的風;當人類教會了少年識文斷字之後,文明的星光就要自己去洞徹,伴著異性的深情和兄弟的厚誼。
這種認知,預示了他將在隨後腥風血雨的日子中,不會以完美的典範苛求他人,唯有自身奮進中的青春和熱血,才是人生戰勝一切艱難險阻笑傲江湖的絕代風華。
接下來的日子裏,紛紛揚揚的大雪平填了山中丘壑,已然不可能到十裏之外的紅牆佛寺上學,王同進完全沉浸到鏡月真人的手書劄記之中,他就像一隻羽融初滿的雛鳳,乘著靈風,踏著彩雲,飛往全真心法化腐朽為神奇的種種異術奇能之中。
當讀到鏡月真人的生平:“吾世為豪族,父瑰偉倜儻,以豪俠聞鄉裏,饑荒之日,一朝散萬鍾之粟,以賑貧者,而不求報。”
再讀到:“縣令段簡,貪暴殘忍,因此事聞知吾家有財,欲害之,家人納線二十萬,簡略其薄,意思就是送得太少了,不滿意,遂將吾父捕入獄中,吾父憂憤而卒,吾遂連夜上鶴鳴山,求學全真心法”的時候,同學周誌謹懷著忐忑鶻突的心情來到了王氏屠宰廠,見王同進安然無恙,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兩個小夥伴感慨唏噓地談論一陣,大周誌謹十歲的童養媳的聲音陡然自東邊棺材鋪的籬笆牆處傳來:“誌謹,你死那兒去了,啊,兒子剛剛還在院子裏堆雪人,怎麼轉眼就不見了……”
王同進追著周誌謹匆匆的腳步,跟著他的背影走出房間,走出王氏屠宰廠的大門,看見他五歲的小兒子和馬市街的一群小夥伴正在遠處的雪地上瘋玩,兩人相視一笑,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