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們的暖,我們的疼(2 / 2)

說了兩遍之後,明子向我道歉。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和明子坐得遠,誰都不看誰一眼。媽媽說:“現在的獨生子女,脾氣一個比一個倔。”

姥姥就笑起來:“等他們長大了,就知道有個伴兒多好。”

抱住了我的疼痛

可是姥姥卻沒有能等到我和明子真正長大。在我18歲、明子14歲的冬天,姥姥離開了。那時我在西安讀大學,所以趕回來時,沒能見姥姥最後一麵。

我不能接受,哭得完全失態。沒有人勸得住我,後來,明子,那個在半年之間個頭長得超過我的清瘦少年,緊緊抱住我——抱住了我的顫抖,也抱住了我的疼痛。

那一瞬間,我感覺和他的親近,是別人代替不了的親近,在彼時,隻有他懂得我的疼痛。因為隻有他,和我的疼痛是一樣的。

就那樣送走了姥姥。

那一年,明子讀高中,學習成績不是太好。每個假期我都會和明子見一麵,要麼是我去舅舅家,要麼是他來我們家。有時候也寫電郵,明子和我的電子郵箱,所用數字是一致的,0109,那是姥姥的生日。前麵,是各自姓名的縮寫。

電郵並不頻繁,在清明節、中元節、冬衣節……他都會寫一封短短的電郵給我,話不多,隻告訴我,替我給姥姥送了什麼。

那些我不能回去祭拜的日子,明子都為我祭拜了。少年的心漸漸深刻,已經懂得這一份感情於他於我,於人間天堂,永遠無法割舍。

每一封電郵的最後,他都會用同樣的一句話:姐,奶奶很好,你放心。因為姥姥的離開,我和明子成了一對特殊的親人,我們想念著同一個人,可以彼此傾訴,哪怕沉默也都相互懂得。甚至,我開始慢慢對他有了一種莫名的依賴,對他的電郵和他。好像看到他,就看到了姥姥。

他,是我想念姥姥的載體,唯一的。

你們就是親姐弟

我大學畢業的時候,明子也毫無懸念地高考落榜,成了待業青年。明子也知道自己的能力,並沒有複讀,而是考駕照,半年後熟練了,當了一名貨車司機。電話裏,明子如此戲謔:“你是腦力勞動,我是體力勞動,如此可以保障社會勞動力平衡。”

成績不好的明子,在其他方麵,倒是有些天賦,用他的話說,很快就成為“整個車隊駕齡最短、技術最高的司機師傅”。

於是每次在電話裏,我都叫他李師傅,李師傅也回應得毫不客氣。

明子全國各地送貨,每年一半多時間都不在家,開起車來也沒日沒夜。可以想象這種生活的辛苦,但是他願意,他可以在這種辛苦裏淘出許多的樂趣。

他已經沒有時間寫電郵了,但是會有頻繁的短信給我,還會寫那種淺白但搞笑的打油詩。

每次看到他的短信,我都會忍不住笑。

我們也偶爾會見麵,隻要有路過西安的出車,明子都會和其他司機調換路線,然後提早告訴我,準備“接駕”。

隻是,明子開的貨車進不了市區,我隻能提早在他經過的高速出口等他,然後匆忙和他見上一麵,交換物品——他帶給我的,是舅媽做的玉米糖糕和棗泥饅頭什麼的;我帶給他的,有時是一個保溫桶裝的羊肉泡饃,有時是一件衣服、一雙鞋子。

常年跑貨運的明子,變得黑黑壯壯,皮膚粗糙,但依然英俊帥氣。

那一次,他路過西安,把車放在市郊停了一天。那天晚上,在“同盛祥”,我們都喝多了。

那天,是姥姥的忌日。也是在10年後,明子才對我說,姥姥去世前告訴他,要他以後保護我,不讓別人欺負我。明子說:“奶奶說,記住了,你們就是親姐弟。”

我一下子就哭了,在“同盛祥”熱鬧的大廳的一隅,哭得不成樣子。

2013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