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李旭輕輕扇了方太平一個耳光,然後木然問道:“痛嗎?”
“廢話!”方太平氣極敗壞的捂住臉。
“那就不是在做夢了?”李旭的眼神很茫然。
“當然不是在作夢,你馬子說要賺錢養你,幸福吧?”方太平咬牙切齒的道。
“可是,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李旭艱難的問道。
“我怎麼知道,可能是因為你長得帥吧!”方太平語氣酸酸的。
“有布拉德皮特帥嗎?”李旭不自信。
“比他帥多了,辣妹看到你都想離婚呀!”方太平長歎。
這個時候孫晴已靠著牆壁蹲下,將頭埋在膝蓋裏傷心的哭泣,儼然剛剛被男友拋棄了一樣,麵對此情此景,通道裏的兩名男性,一個無話可說,一個事不關己,彼來眼色來眼色去,結果誰都沒有行動。
“去呀!”見方太平一直裝傻,忍無可忍的李旭一掌將他推上前去。
“呀?”方太平一個趔趄,回頭卻對上李旭殺氣十足的眼色,隻好硬著頭皮湊上前去,剛想開口,孫晴已抬起梨花帶雨的麵容,瞬間衝破了百曉生的心防。
“來,哥哥抱抱……啊喲!”方太平剛張開雙手,便被李旭從後麵一腳踢成滾地葫蘆。
“這個……孫晴同學!”李旭尷尬的組織著言詞:“你看……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個人……對你並沒有什麼想法,事實上,我……我很尊敬你的!”
“我不信!”孫晴激動的道:“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麼會幫我進圖書館,為什麼會為了我去威脅圖書館長!”
“哇,你威脅圖書館長……”方太平大驚失色的走上前來,李旭看也不看的一耳光將他扇了出去。
“孫晴同學,我那樣做隻是本著純粹的階潔友誼,因為雷鋒前輩曾經說過,對待同誌要像春天般的溫暖,所以你溫暖,我溫暖,大家都溫暖,世界也就灑滿陽光!”李旭誠懇的道。
“切!你抱著她不是更溫暖!”方太平躺在地上,不屑的道。
“不要理會動物的叫聲,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才是重點!”李旭伸手擺正孫晴的視線,繼續道:“就像現在,因為我們之間交流不夠,所以才會出現一些不必要的誤會,但是,隻要把誤會說清楚了,誤會也就不再是誤會!”
“我沒有誤會,我沒有誤會……”孫晴捂著耳朵拚命的大叫,李旭沒有辦法,隻好放開手,退到方太平身邊蹲下。
“她怎麼會這樣?”李旭無奈的向後者問道。
“很明顯是受刺激了!”方太平坐直身子,一手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的道:“像你這種窮小子泡上富千金的故事,我聽了都受不了,人家一個小女孩,有些想法也無可厚菲!”
“……就算如此,她也該找個白馬王子呀,怎麼就盯上我了?”李旭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要問,你對人家做過什麼了?”方太平意味深長的盯著李旭。
“我發誓,我什麼都沒做過!”李旭嚴重澄清。
“什麼都沒做過,就敢去威脅圖書館長?要是你真有那種想法,還不把學校給翻了!”
“哪有那麼嚴重,我隻是日行一善而已!”
“日行一善?”對方的用詞讓百曉生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是呀,日行一善,真的是祖訓之一啊!”李旭一聲長歎,抬起視線,已經久遠的記憶,不覺間又開始在腦海中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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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剛好是臘月二十九,點點雪花飄灑在四川省青江邊上一座名叫烏家集的小鎮,夜色已經漆黑,朔風呼嘯的吹過樹梢房頂,一排排老舊的泥瓦平房裏燈火全息,偶而響起一聲狗吠,隨即又靜默無聞。
在街道的拐角處,一座獨門小院裏,土坷垃圍牆還不到一人高,裏麵正傳來一陣“嚓嚓”的聲音,透過圍牆看去,隻見房門口的屋簷下,一個頭纏白布的青衣漢子坐著小板凳,佝著腰,借著雪地的反光,雙手在一方磨石上來回推動,嚓嚓的聲響從他手間發出,一柄斧頭正漸漸露出亮閃閃的弧形月牙。
“格老子的,這日子不能這麼過了!”青衣漢子一邊磨斧,一邊說著話。
“那你就沒有想過,我們娘兒倆咋辦!”從右側黑冬冬的藤紙窗裏,響起了一個女人的啜泣聲。
“放心,我已經跟老二說好了,我出去轉一下,他會照顧你們的!”漢子歎著氣,伸手舀起一捧雪灑在磨石上。
“我巴不得你隻去轉一下,哪怕吃糠咽菜我都等你回來!”女人邊哭邊道。
“我去轉一下無所謂,屋裏啷個辦啥!”
“屋裏頭我來招呼啥!”女人連忙道。
“傻堂客,你招呼這一家子,還能招呼這一鎮子,鄉裏鄉親的,不能吃了虧連個撐頭的都沒的!”漢子使勁的磨著斧頭。
“你憑啥子跟人家撐頭嘛,人家是鄉長的舅倌兒,穿著老虎皮,腰裏還別著拐把兒,你不是去找死嘛!”女人激動的道。
“找死就找死,格老子沒得王法,還沒得天理了嘛?”漢子拿起斧頭,用手指輕拭了一下斧刃。
“好,你去找死,我現在就死給你看!”屋裏響起女人的腳步聲,仿佛在找東西。
“傻堂客!”漢子深深一歎,語氣裏帶著濃濃的情意,屋裏的女人也停了下來,嗚咽聲再度響起。
“好日子哪個不想過哦!”漢子舉著斧頭,目光迷茫的道:“我們烏家集的天,早被那幾個王八蛋給搞昏嘍!哪一家沒吃過他們的虧!王家的不想去信用社貸款啥,屋裏頭就被砸了個稀巴爛,栓哥隻不過說了句公道話,腳都被槍子打穿嘍!張家的二丫頭被他們拖進派出所,出來就直接投了河,可憐人家才十七歲啥,現在連個屍首都沒撈著!我們去上訪,鄉裏調來一卡車紅箍箍,堵著村口打,老村長啷個大年紀,現在都還在床上躺著,你說咋叫我看得下去!”
女人的聲音隻是哭泣,漢子又歎了口氣,轉向窗口道:“堂客,不是我無情無義,再沒人去治治他們的邪,我們的兒子、孫子都要受禍害,解放這麼多年了,格老子他們比反動派還狠,我這是替天行道啥,殺腦殼坐秋千,老子一個人擔嘍!”
漢子提著斧頭站了起來,靜聽著屋內的動靜,沉默了半晌,才輕輕的道:“堂客,我走嘍,你好好過哦!”
屋裏仍舊哭著,沒有回答,漢子伸手擦了擦眼角,拿起斧頭,便大步向門外走去,漸漸的,屋裏的哭聲越來越大。
走出院門,漢子定了定心神,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踩著嘎吱吱的積雪向東而去,大約走了半裏路程,前方出現一座亮著燈光的土房屋,外麵立著水泥電線杆,上麵亮著一盞昏黃的燈泡,借著燈光,可以看見門口掛著一塊金屬招牌,上麵寫著“烏家集派出所”。
漢子緊了緊斧頭,慢慢走了過去,隻聽見一陣唏哩嘩啦的搓麻將聲音從裏麵傳出,湊到門口的玻璃窗往裏看去,隻見燈光明亮的房間裏坐著四個人,三個穿著警服的警察和一名穿著灰色中山服的胖子,最上首坐的那名警察歪戴著大蓋帽,敞著警服,嘴裏叼著煙氣騰騰的過濾嘴兒,右眼角斜掛著一拉刀疤,正咧著嘴岔子大叫:“真他媽的臭手,光聽不糊!”旁邊一個警察立刻笑道:“狼哥,臨門一腳,啷個就是射不進去嘛!”其餘兩人也哈哈大笑,那刀疤臉麵色不愉的道:“見他先人個鬼,老子明天再去找個處女破破,就不信轉不了這個邪氣!”
聽見他們的談話,屋外的青衣漢子不由自主的一陣血氣奔湧,眼中射出仇恨的目光,直盯向坐在上首的刀疤臉。這個叫胡郎的家夥,本身是個名臭三十裏的賴子,在鎮上人見人厭,不知怎麼到鄉裏認了個姐姐,攀上了鄉長這根高枝,回來就搖身一變,成了烏家集派出所的所長,一上任便糾集以往的同夥,整天開著三輪摩托欺男霸女,鬧市擾民,仗著腰間的手槍,不聽話就打,最近又勾搭上鄉信用所的吳胖子,借貸款為名強征暴斂,把烏家集鬧得烏煙瘴氣,眾人到鄉裏上訪,又被打了回來,烏家集本來就是山高皇帝遠,鄉長就是土霸王,輕易誰敢惹他,但憑著山裏人一股與生俱來的血氣,漢子終於還是在這天晚上摸來了。
哢嚓一聲,兩扇房門被大力踹開,在房中四人驚訝的目光中,漢手手持利斧,帶著一天雪花惡狠狠的撲了進來,第一斧便往刀疤臉砍去,這一斧,帶著上百戶鄉民的仇恨!這一斧,帶著老實巴交的山裏人的怨氣!這一斧,帶著漢子必死的決心!沒有言詞可以形容這一斧有多快,也沒有人能預料到下一步的發展!
“操你媽!”一名警察飛腿在漢子膝彎一踹,漢子立刻跪倒在地,啪的一聲腦袋撞在桌沿上仰麵摔倒,手中的斧子也掉出門外,另一名警察和吳胖子都圍了上去拳打腳踢,刀疤臉坐在主位上不動,麵上掛著不屑的冷笑。
慘叫聲中,漢子像個破麻袋一樣被踢來踢去,吳胖子和兩名警察帶著獰笑,拳腳落處帶起點點血花。
“停!”刀疤臉得意的一揮手,從主位上站了起來,來到幾乎成了血人一樣的漢子麵前,蹲下身子,嘖嘖連聲道:“喲,這不是烏老大嘛,怎麼搞成這個樣子,天這麼冷還出來活動呀,兄弟幫你暖和暖和!”
說著話,刀疤臉一手按住漢子的腦袋,另一手的煙頭使勁往漢子頭上的傷口按下,滋滋作響的青煙冒起,漢子的手腳被吳胖子和兩名警察牢牢踩住手腳,拚命的挺身大叫:“胡狼,我日你先人板板!”
“不知死活!”刀疤臉將煙頭一彈,伸手從腰後摸出手槍,一拉保險便頂在漢子的頭上:“聽說你媳婦兒挺標致嘛,老子崩了你,今晚就去你家洞房,你看啷個樣?”
“你,你個畜牲!”漢子目眥欲裂的大罵,吳胖子和兩名警察嘿嘿笑了起來,胡狼笑得更加淫蕩,扣著扳機的手指,在漢子怒火熊熊的目光中,一點點向後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