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呼哈——!
那一整個晚上他都在奔跑,在寧靜且昏暗的街道上奔跑。或許街道並不寧靜,隻是他聽得見的隻3種聲音,急促的呼吸,動蕩的心跳,還有風不斷掠過耳際的聲音。身體或許並不覺得疲憊,隻是一身冷汗早已濕透了他的襯衫。他忍不住的頻繁向後看,總覺得那個人就站在他身後的某個地方,隨時都會出現在他的麵前。哪裏的巷子黑就往哪裏去,能拐幾道彎就拐幾道彎,但是每當他停下腳步就會聽到後麵來的腳步聲,年輕的身形,漸漸變得憔悴,恐懼讓他有了中年人的背影。
他不知道到底要跑到哪裏才可以停下,也不知道怎樣才能甩掉後麵的影子,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直到癱坐在地上,他已經跑不動了。街燈照不亮深巷中的他,疲憊壓不住恐懼,明明嘴裏有煙,卻一直都沒敢點……已經不再那麼喘了,周圍卻越發的安靜,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身體隨著心髒的旋律不住的抽動,什麼也聽不見。沒有鳥,沒有蟲,也沒有風聲,坐得越久越是感到頭皮發麻。為什麼?為什麼沒有腳步聲了?
一隻手輕輕得拍在年輕人的肩膀上……
年輕人嚇得快跳起,卻被強烈的酸痛感逼迫著跪倒在地上,發現自己在一幢老式的樓房的樓道裏,身後一個人也沒有,午間的陽光從樓道的花磚的空隙裏伸出來撫慰著他的臉龐,他深吸一口氣又做到地上,顫抖著拿出包裏變形的香煙,點燃,任白煙從鼻腔中溢出,陽光從未讓他如此舒坦。活著,是一件多麼令人快樂的事情啊!
強忍著酸痛的雙腳,用力扶著樓道的扶手,搖擺著走下這陌生的樓道。本來每天都可以見到的陽光,此刻卻有久違的感覺。這種溫暖的觸感,比月光實在好得太多。走向附近的街道,點了碗麵,緩慢地坐下,抬頭看著旁邊驕陽下梧桐樹上嬉戲的鳥兒。又麵無表情地低頭吃麵,而那挑起麵條的手,從始至終都在顫抖。
他叫陸槐,一名醫生,或者說曾經是一名醫生,甚至可以成為傳說中的醫生。
3年前的一個夜裏,陸槐獨自一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低頭吸煙,一個一頭白發卻精神抖擻的老人坐在陸槐背麵的長椅上,兩人背對背。陸槐低頭發呆,神情凝重,老人在一旁自言自語,“怎麼都治不好啊!不管學多久都找不到方法去治愈他啊!即使是到那裏也找不到能夠治好他的辦法啊,該怎麼辦呢?”剛回過神的陸槐回頭一看,看到了一頭的白發。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知道?我明明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的,我專程來到這個城市,好不容易才成了那裏的醫生,才僅僅得到一個無條件救治的名額,可依舊治不好他,明明已經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醫院了!
“為什麼你會知道?”陸槐回過身,食指與中指間的香煙在風中忽明忽暗“算了,反正知道也沒什麼。”回頭坐好,低頭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煙。
“難道真的沒有治愈他的方法嗎?”老人繼續旁若無人的說著。
“沒有。”目光無助的靠在腳邊。
“真的嗎?”
“沒有!”
“如果有呢?”
“我要和你說幾遍啊!混蛋!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那家混賬醫院都沒有辦法救治!我還有什麼辦法!讓他幹脆死掉好了!”血液迅速上湧到臉頰,嘶吼的聲音一口氣傾瀉了出來。旁邊的老人笑了,笑得似乎很自然。
“憑什麼讓他折磨我那麼久!憑什麼我要花那麼久去學醫!為什麼我要浪費一輩子去承受他的病痛,明明治不好為什麼自己不去死!搞得自己那麼痛苦,我們也要那麼痛苦。這輩子不能好好活,還要那麼多人跟著他受罪!”。老人越聽越覺得好笑。
“父母頭發都白了!他到底要怎樣!現在連個家都沒有了,親戚朋友都散了,個個都躲著我們。他們也怕啊!怕我們再借錢!雖然現在我可以還上了,可是連話都說不上……”淚水越抹越多,“我這麼多年都是日複一日的看書,不管是中醫還是西醫。我找不到,找不到治好他的辦法……”聲音越來越小,本來還想吸一口手頭的煙,可是那煙頭早就熄滅在淚水中。
老人笑出了聲,陸槐安靜了那麼幾秒鍾,也笑起來,笑的醜陋而扭曲,那久違的笑聲與淚水一同湧出。與暗淡的燈光,斑駁的樹影交織在一起,秋日的冷風吹過,在這無人的公園,兩人漸漸陷入沉默。
腳邊的樹影不斷地搖晃,一搖就到了午夜,陸槐起身,臉上白色結晶鹽還未擦去,拿起手邊的外套,陸槐什麼都沒說,便要離開。老人抬起頭,背靠在長椅上。陸槐邊走邊搖頭,“殺了他?”然後,哈哈大笑起來。老人麵無表情地看著天空,在陸槐還沒走遠的時候突然聽到老人不帶任何感情的說話:“你是想要他活下來還是要他死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