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韓季同則是大吃一驚,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驕橫跋扈的城主小子居然是個女子!當下便想著怎麼把消息送出去,好記自己大功一件。
手忙腳亂的把音凝安頓好,此刻床上的她汗濕衣被,麵色苦楚不堪。回來時眾人都被接連的震撼驚住,軒天竟也忘了音凝的傷。等到她昏倒去治療的時候卻已經是傷口潰爛不堪,通體燒熱。
此刻的軒天一動不動的守在床邊不停地吹著短笛,悔得不能自已。他怨自己,也怨音凝隱藏的太過鎮定。
音凝昏睡中,所有零散的記憶碎片蜂擁而來。幸福美滿的畫麵盡數被撕毀,而親手毀了它們的不是時欞,而是那個叫蓮兒的紫衣女子。她在麵紗之後的笑容猙獰而可怖,眼睛裏卻是不加掩飾的得意。她不停的重複著一句話:“你們所有的人,都滾下地獄去煎熬吧!生生世世的在痛苦和絕望之中掙紮,永遠也別想翻身!”
音凝猛地睜開眼睛坐起來,卻是緊緊咬著下唇,一個字也沒有喊出來。
軒天的笛音頓住,他看著音凝,後者額上冷汗津津,麵色如紙慘白,雙拳緊握,下唇生生被咬出了絲絲血跡,卻睜著一雙憤怒的眼睛看著前方,不再像之前那樣,每次驚醒時都哭喊著娘親。
軒天暗暗歎了口氣,喊她:“音凝...”
音凝,而不是連音凝。至於為什麼不再像以前那樣連名帶姓的叫她,隻怕軒天自己也說不清楚。隻覺得心裏有團酸澀的情緒在滋長,讓他忍不住的想歎氣。
音凝聽到聲音卻隻是不著痕跡的鬆開了手,然後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柔柔的一笑,問她:“大家呢?”
軒天竟在這笑容裏感覺到了說不出的疏離感,回答道:“在休息,現在很晚了。”
音凝看了看桌上影影綽綽的燭火,淡淡一笑,像是喃喃自語的說:“八年了,這些債,是時候討回來了。”
次日大早,當所有都在外麵等著音凝繼續趕路的時候,卻遲遲不見音凝出來。
司寇律有些擔心,問向一旁的軒天:“昨天晚上你不是說音凝已經無礙麼?怎麼這時候還不出來?”
軒天也一臉的擔憂:“昨天晚上我走的時候,她確實已經沒事了。”話雖這麼說,但是想到音凝最後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話,軒天還是忍不住的擔心。
然而,下一刻,房間裏卻飄出來了一片潔白的雲。
軒天一驚,不可思議的看著視線裏的那一抹白,隻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眼睛。
音凝穿著軒天送的那件流蘇白裙,一頭緋發綰起,斜插著那隻堇色的發簪。蓮步輕移,每走一步肩上的水晶鏈子便隨著身體輕晃,摩擦發出輕微悅耳的碰撞聲。十五歲的少女已經亭亭玉立。膚若凝脂,眉若墨黛,唇紅如珊瑚,麵燦若朝霞。再加上音凝遺傳了紫箬的外形,纖盈細弱,走動間有種弱柳扶風的柔意,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然而,當她抬起眸的那一瞬間,所有人便都將方才湧起的憐意收起。
一雙幽深如同古井一般的眼睛,雖然笑著,卻罩著淡淡的寒意,不知道掩藏了多少的心事。緋紫色的瞳仁卻亮若辰星,輕輕環視過一行麵露詫色的人,最終落在風引身上。然後微微揚起嘴角,緩緩走到風引麵前,行了一禮,聲音沉穩的說道:“玉衡城城主,百裏音凝,見過上神。”
話一出口,除了司寇律,在場的所有人均發出了一聲無法相信的低呼。要知道,八年前一戰,城主紫箬和少城主均下落不明,而今掌權的可是紫箬的養女,皇甫時欞啊。而這音凝卻突然語出驚人,不僅僅亮出了自己的女兒身份,更亮出了自己是百裏遺孤的身世,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此刻的軒天,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音凝,一臉的受傷表情。雖然懷疑過她的身份,卻仍舊選擇無視,選擇相信她。而她竟然在自己身邊呆了這麼久,都沒有如實相告,是到現在都不相信自己麼?
音凝卻對周圍含義不明的各種目光孰視無睹,仍舊淡淡的笑著,看著風引說道:“上神明鑒,音凝乃百裏一族唯一後人,我玉衡城被賊人設計謀奪,至今已八年有餘。玉衡百姓慘遭生靈塗炭,自那以後便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一路而來您也看到了,我玉衡城已淪為紫薇教的聚集地,百姓被迫信教入教,被陰鬱籠罩。沿路的生意盎然已不複存在,有的隻是滿目蒼夷。上神憐憫我玉衡百姓,何其無辜,就要淪為人階下之囚?”
風引看著眼前這個笑容沉穩,從容不迫的少女,眼前竟浮現出一個淺淺的紫影來,然後和音凝白色的身影重合,慢慢變成一個人。明明明眸善睞,巧笑嫣然,卻輕易不肯笑的歡欣,對誰都是一副禮貌的笑意,卻獨獨會對自己敞開心扉。
搖了搖頭晃掉腦中的奇怪想法,風引直視著音凝的眼睛,卻發現後者毫不畏懼的看著自己,那幽深的眼睛裏全然都是堅定。於是淡笑問道:“口說無憑,你如何讓人相信你是百裏一族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