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頭,正是南方盛夏時節,知了聲叫成一片,鄉間小道上更是不見一個人影。前方忽然傳來潺潺的流水聲,馬車停了下來,伍少坤跳下車子,赤腳踩在鵝卵石上脫掉汗衫,讓溪水痛痛快快的衝洗掉一路的風塵,前方不遠就是“梅鎮”了,他要趕在午飯前抵達那裏,事不宜遲,複又跳上馬車,一聲鞭響,震徹叢林。
今年的夏天出奇的燥熱,也難怪全鎮大街小巷上清淨的仿佛無人居住,大家夥都在家納涼,無奈熱浪滾滾即使靜坐也無法抑製一滴滴滾下的汗珠。這個時節有錢人家和平民百姓的差別就會異常明顯,他們不會像平民百姓似的隻知道反複地拍打蒲扇,而是從自家專用的冰窖裏取出冰塊降溫……長房丫鬟小嬛手捧精致的青花瓷盆,裏麵盛放的冰塊散發出陣陣白霜,這時管家老嚴從書房裏退了出來,示意小嬛把冰端進去。
“下午我要去申老爺那裏一趟,就穿前天馮師傅新送來的那件吧。”屏風後麵隱約映出一張婦人麵孔,衣著素雅並未施加任何脂粉的麵容清新明麗,同時顯得有些蒼白。此人就是這座大宅的女主人金家大太太。大太太姓沈名懿君。原是富商沈冠殷的大女兒,宣統元年十七歲的懿君帶著妹妹懿蘭和豐厚的嫁妝嫁至此地,協助丈夫金嘉沐經營家族綢緞產業“金錦閣”十八載。現在的“金錦閣”早已不再是一家純粹生產絲綢錦緞的鄉間作坊,民國初,野心勃勃的金嘉沐憑借過人的膽識以及從妻子嫁妝中得來的不菲資產將“金錦閣”發展成為上海灘首屈一指的服裝企業。祖傳的紡織刺繡工藝外加與時俱進的服裝理念,使得“金錦閣”這家老字號作坊在時代革新的洗禮下不但沒有呈現敗落,實力反而日漸雄厚。
誰都知道金家在上海的生意越做越大,現如今正當民國,商人身份早已不似一百年前那麼低下,恰恰相反,擁有雄厚財富實力的商人才是上海灘真正的主人。人們經常看到衣著光鮮的金老爺協同夫人進出上海各大上流人士的交際場合,很多人欣羨與金嘉沐所擁有的一切,除了成功的事業外還有一位優雅高貴的美嬌妻相伴左右。唯有一點,大多數人隻知道金夫人姓沈名懿蘭,卻不知道此位懿蘭夫人同另一位懿君夫人其實是一對相差四歲的親姐妹,而這位懿蘭夫人也並不是金家的正室夫人。隻有很少部分與金家有著密切交往的人才知道,真正的金夫人遠在金家位於“梅鎮”的老宅裏,成日守著金家祖業鮮少來上海,而金家的生意能有今日這般光景與這位金夫人背後的付出不無關係。
有人說是因為在金家最得寵的並不是大太太,而是二太太,所以老爺才會走到哪裏都帶著她;也有人說是因為大太太為人清高不喜在喧鬧紛繁的場合出現;還有一種說法,說早年間金老爺背著大太太與自己的妹妹私通,並且不顧一切納她為妾,於是大太太一氣之下決定不再與金老爺同時出席任何商業場合……類似的說法在梅鎮還有很多,自相矛盾處也不少,因為大太太並沒有“一氣之下”,相反她對自己的妹妹一直很好,姐妹情誼甚篤,另外以大太太的容貌品行要說金老爺不喜歡也很讓人難以理解。
大太太放下手中的小楷狼毫,看著剛剛抄完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臉上的表情沒有滿意也沒有不滿意。每日謄抄經書,詩詞是她的業餘愛好之一,多年來一直如此。丫頭小嬛總是問大太太那些經文詩詞太太早已爛熟於心,實在不知這一遍一遍的抄寫是為何。大太太總是莞爾笑笑,並不回答什麼,她的笑就算是回答了。
小嬛奉上冰鎮梅子茶,把太太方才用過的毛筆放入筆洗,此時管家老嚴又走了進來說是午飯馬上就好請太太用餐,另外接替老景的新車夫估計也快到了。大太太點了點頭,詢問起嚴管家老景的安置情況,老景在金家做了一輩子車夫,現如今他老了,金家要負責任安頓好這位老夥計的晚年生活,花銷不要緊。小嬛低頭抿嘴笑笑說太太的心地真善,老景這下不用擔心沒人為他養老送終了。
午飯過後,小嬛伺候大太太更衣梳妝,所謂更衣梳妝隻是由一套居家裝扮更換成另一套出門裝扮罷了。隻見她身著寶藍底玉蘭花刺繡改良衫裙,百褶裙前一段繁複的刺繡圖案彰顯著主人身份的高貴。華服雖美卻不及便服通透,不一會兒大太太的鬢角就滲出一層細汗,無奈天氣再熱出門在外的禮節不能變,除此之外耳環首飾,胭脂水粉,團扇手帕一樣也不能少。裝扮完後大太太懿君站在長鏡前端詳了下自己的樣子甚是滿意,她知道她是美麗的。www.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起點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