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霖散文:暖色調的情感天籟
世紀論壇
作者:白描
很多作家都有自己堅守的生活領地和感情領地。這個聖潔的領地孕育了無限的血緣和對於生命的熱切幻想,有暗河與血管相通,有臍帶與泥土相連,帶著母體的熱度,又承繼了祖輩的遺傳密碼。這是一個高度敏感的區域,喜悅、痛楚、甜蜜、苦澀、激越、悸動、哭、笑、歡躍、呐喊……人類這些極端感知和濃烈情緒時時彙集於這個共鳴區,它是生命的載體,又是生命的內容,更是生命的靈魂和精神的所在地。
怡霖的散文中就有著這樣一個廣袤的情感區域,從情緒色彩來說應該歸入暖色調,她給人以溫馨、柔軟,給人以緬懷、追溯,能夠感受她的溫度,又能夠觸摸她的隱痛。她在這種暖色的情感中尋覓,遊走,以她獨有的細膩和敏感,以她寬厚的悲憫和溫情,實現著對自我的釋放和救贖。她以她的文字記憶和重溫她的沒有終點的情感長征。在她的散文中,外公、父親,祖母、母親,姐姐、女兒,提著竹籃的阿姨,“醃製的野薑”,“灶中的鍋巴”,“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花”,“一張越劇唱片”,女兒手中的蠶寶寶,都構成了堅實的情感支撐,打上了她的胎記,誰也無法將它們分解,更無法漠視。甚至文章的標題,例如《聲聲慢》、《路那頭的戰栗》、《那年豆花香》、《溫暖的隱痛》……都在傳達一種情感濃釅的信號,就像一杯珍藏多年的美酒,未及唇邊,早已讓她的醇香微醺了。鄉音和母語,親情和鄉情,重合,疊加,交彙成一曲綿長的情感天籟。這些都是真實的,真切的,沒有發酵粉,沒有添加劑,原始而拙樸地呈現。這是一條無法更改的情感河流,有注定的發源地,有必然的流域,有虔誠的走向。在《情花》、《情潭》中,這種暖色調不隻停留在溫暖上,而是變成了熾烈的火焰,她在舞蹈,她在燃燒,她更在涅槃。“在時光的隧道中,我的骨頭醒著,為的是聆聽你的腳步;我的身體醒著,為的是等待你的親近;我的思想醒著,為的是迎接你靈犀的飛渡。”“請在黑夜裏等我,我會是你的火焰。請在黎明時等我,我會是你的曉星。”佇立在她波濤洶湧的感情岸邊,唯有感受她靈魂的戰栗,血管的搏動,以及神經末梢的溫度。你就像《起舞》中的那群女人,“外婆,母親與我”,因為越劇,“時而開懷大笑,時而低泣拭淚”。你不再是一個旁觀者,而是成了怡霖散文中情感長河裏的涉水者。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條隻屬於他自己的河流,你走進了這條河流,你無法拒絕對這種身份的認同。
但怡霖不是一個泛情者。她的暖色調並非粉飾情感,也不是小資形態的矯情,而是在於她對苦難的超越,在於她沒有將苦難的痛楚傳染給別人。每個人的生命曆程中都有著各自無法言說的痛,有著無法承受的生活之重,作為作家的怡霖,秉承了母親的隱忍和善良,秉承了健康和樂觀的心態,給人的始終都是陽光和微笑。“有一回,娘親口告訴我,她多想一輩子僅喚一個人為娘。”即便這樣,可在寒夜,母親堅持“用她的體溫烘暖我的冰冷”。也許正是母親的這種溫暖,讓怡霖有了煥發不盡的熱度和光亮,這也構成了她情感抒寫的獨特魅力。
怡霖散文的暖意還表現在她對人性的剖析和批判。在《狼人》、《靈猴》等篇章中,她揭示了動物和人類的相似性,挖掘兩者在人性上的共同點,諸如智慧、凶殘、勇敢、陰暗、團結、自私……給人以自我審視,給人以善意的批評及警醒。在《蒼穹之王》中,她記錄了一個鷹孩的故事,“有一天,雌鷹告訴他:‘你屬於人類,我們腳下這片被沙漠埋沒著的大地就是你的故鄉,風口處有一個大洞,如果你能堵住那個大洞,你的村民就會擺脫苦難獲救。’鷹孩就朝那個風口飛去,並最終到達那裏,用自己的翅膀堵住了那個巨大的黑洞。”這個故事蘊含了巨大的犧牲精神和感人至深的悲憫情懷,怡霖將她暖意融融的情感抒寫提升到了一個深遠的高度,一個更廣闊的空間。從某種意義上說,怡霖的文字是她人生中一次不止於生命的精神突圍,已經超越了生命本身。
怡霖是個勤奮的作家,短短幾年時間出了數部散文集。從《歲月追風人》、《月上柳梢頭》,到《追夢霞滿天》,再到手頭這本《人約黃昏後》,怡霖走過了一條清晰而堅實的寫作之路。怡霖是魯迅文學院第十五期高研班學員,作為她的師長,我期望也有理由相信她走得更快,更遠。
責任編輯 石華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