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陽,又名雁城,其背依衡嶽,南麵五嶺,西連滇黔,北通鄂豫,素有“西南門戶、南北通衢”之稱,是湘南數一數二的重鎮。
交通便利之外,這座古城景色秀絕,風水更是奇佳,在衡陽民間,廣為流傳著一句“三道水口鎖大江”的俗語,唐代風水大師唐筠鬆也曾對其依山抱水的格局讚不絕口。
正所謂,地靈鍾人傑,天寶映物華,自古以來,衡陽便是文氣鬱鬱,才俊輩出,不勝枚舉。
而曆朝曆代,一些寄情於山水、喜好“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的文人騷客途經衡陽時,流連忘返之際,也很是留下了不少膾炙人口的詩文佳作,特別是王勃的千古名篇《滕王閣序》之中,那一句“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更是讓這座千年古城名聲更盛,人氣更旺。
與那些吃飽了沒事幹、四處瞎溜達的文人雅士不同,來往衡陽的南北各路客商,大抵都是一些為生計疲於奔忙之輩,他們不去想為什麼那些酸溜溜的詩文會讓衡陽越來越熱鬧,隻在心中謹記著一句老話,那便是千裏奔忙隻為求財,辛辛苦苦跑這麼一趟,把手頭的貨物賣上一個好價錢那才是最為重要的。
由於來往的人多,生意自然要好做一些。貨物很快脫手之後,這些走夫販卒的兜裏有了幾個小錢,也忍不住想要附庸風雅一番,還自我安慰道:既然都來了,總得抽空在這座城市轉上一轉才好,石鼓書院、嶽麓學院這些地方不說,衡嶽首峰回雁峰總得爬上一爬,反正這回雁峰離城也就不過幾十裏地,來往之間也耽誤不了多少工夫。
於是,就這麼一來二去間,很多走南闖北的客商開始越發地喜歡上這座城市。眼見得此處一天天繁華起來,一些心思異常活絡、有先見之明的客商窺得其中商機,索性便打通各路關節,舉家遷至了淮陽,專指望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衡陽這一塊風水寶地發家致富。
城東燕家老店的燕老板,就是這為數不多的“奸商”之中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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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老板今年五十有九,他本來姓田,小名四憨子,是陝西葭州人士,機緣巧合下來到衡陽,屈指算來也有四十多年了。
說起葭州來,那可是個出了名的窮地方。莊稼人從年頭忙到年尾,靠老天爺賞飯吃,卻壓根在地裏刨不出多少吃食來。他家裏兄弟姊妹又多,所以打從記事起,直到九歲,四憨子就沒吃過一頓飽飯。
在他九歲的那年,老天爺也不知抽什麼風,先是多半年的時間愣是不落一滴雨,接著卻又沒玩沒了地下個不停。眼瞅著補種的一茬莊稼也泡了黃湯,餓急了眼的老百姓把周圍的榆樹皮都快啃光了,可即便如此,餓死的人還是一茬接著一茬,不僅僅是窮苦人家,就連一些比較殷實的地主家都開始斷糧了。
就在饑荒奪走他三妹性命的那天下午,當他帶著一塊好不容易才搶到的樹皮回到家時,卻無意間聽到一件事情——雙雙躺在床上、已經全都餓得走不動了的爹娘正在商量著,要把他換給隔壁的人家吃。四憨子被嚇壞了,他連門也沒敢進,拔腿就跑!
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這一跑,就是五十年,再也沒能回到生他養他的故鄉。他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從逃離家門的那一天開始,自己的人生軌跡已經徹底發生了變化……
因為他遇到了一個人,一個好人,一個他生命中的貴人!
這個人姓燕,人稱燕長腿,是來往於川陝兩地的一個行腳商。
燕長腿那年不過才三十出頭,他雖然是個生意人,但為人比較忠厚,不欺不詐,因此老主顧著實不少,十多年行腳下來,也多多少少賺了一些錢。
他本想最後跑完這一趟就回四川去開個小店,結果卻偏巧趕上了這場多年不遇的大災荒。眼瞅著那些老主顧一個個吃了上頓沒下頓,根本沒有閑錢再買他的川繡,燕長腿除了暗中咒罵幾句老天爺外,卻也是別無他法。他悶悶不樂地挑著貨擔返身回川,卻恰巧碰到了餓昏在地的四憨子,當時,衣衫襤褸的四憨子隻剩下一口氣,身邊正守著一隻雙眼通紅、涎水拖了足有一尺長的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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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長腿是個好人,他不忍看到一個孩子在自己麵前被野狗生生吃掉,趕走野狗後,他用隨身帶著的幹糧救活了四憨子。
去鬼門關溜達了一圈的四憨子雖然名字帶個憨字,但其實並不憨,他剛剛醒轉過來,就磕頭如搗蒜,非要燕長腿救人救到底、把自己帶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