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娃的母親終覺得這不是個辦法,光把小梅關在柴房裏還不是長久之計,尤其是小梅的哭喊教她惱怒:“那個村子裏沒有這樣幾個四川侉子?照樣不是過的安安穩穩?這家那一點兒薄待你了?‘小梅一味私思家心切,又像牲口一樣地被關在柴房裏失去自由,心裏怎麼能舒坦?乞求已經無濟於事——這個刻薄的女人絕不會因為憐憫而放了她。況且,在這裏,隻要被拐賣回來的南方女人,這兒都叫“侉子”——因為她們說的話與這裏的方言不通,語言溝通費力,就要按著自己的理解來揣度這些“侉子”的意思,一旦有些自己沒有聽說過的,那絕對是要被口口傳笑的,比如說有個“侉子”在飯菜裏加糖作為調味,石頭鎮的人們是沒有見過的,他們說:“你們誰見過在飯裏放了鹽又放糖的?那幹脆就什麼都不要省事些?”在這裏糖是個奢侈品,隻有有小孩的人家或是有病的老人家裏才備著。吃尚且舍不得,哪裏還有多餘把它放進飯菜裏,再者說,甜的對立方不就是鹹麼?兩者放在一起不就成了不鹹不淡了麼?在鄉村、在石頭鎮,這是個至今的留傳的大笑話,由此種種,人們便總結說“侉子到底是不和人一樣的”,也由此,便可以不按照對待人的方式來對待她們了。一般人家兒子結婚叫“娶媳婦”,而那些像李二娃這樣的娶不上媳婦的怎麼辦呢?唯一的一個辦法就是——“捉個侉子”——這也是這裏的判斷一個男人是否無一是處的唯一準繩。
李二娃的母親聽小梅哭喊的久了,自然不耐煩,於是拿出對付牲口的本領——水沾著麻繩火辣辣地抽在小梅身上,每一下抽下去,小梅細嫩的皮膚上便即刻泛起一條血紅的印子來,小梅越發地哭的淒厲,越是哭李二娃的母親就更加用力地抽,果然這一招是有效的——小梅的嗓子果然哭的嘶啞了。
一天早上,李二娃的母親早早起來端出尿盆來倒,發現柴房裏沒了動靜,連忙跑過去看,卻見小梅額角的鮮血已經被凝固凍結,人倒在柴草垛裏一動不動,這可把李二娃的母親嚇壞了,趕忙喊來兩個兒子和老伴兒把小梅抬進屋去,試著鼻息還有些,就灌了些溫熱的水,又用冰雪擦拭了身體,讓柱子去鎮上請王神仙來。而她自己才把小梅挪至炕頭,足足圍蓋了三四層的棉被,眼巴巴地等著小梅蘇醒,焦急地念叨著:“你這個沒良心的,吃了老娘的飯,喝了老娘的水,花了老娘的棺材本兒都搭了去,你萬一死了,老娘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說完,她又覺得自己剛才那句話有些不吉利,對著一邊“呸呸呸”地脫了幾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