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是一個荒涼的西北小鎮,名字也叫的貼恰——石頭鎮。石頭鎮除了石頭遍野,別的都嚴重匱乏,比如說糧食、比如說錢,更比如說女人。
方圓二十裏的石頭鎮,散落著十幾個村莊,小梁村就是其中一個。在村子的南頭,住著李二娃一家,家裏除了李二娃,他的大哥和弟弟都結了婚。這讓他的父母著了急,每當有人到家裏的來串門兒,李二娃的母親就陪著笑讓人家給說媒。
也有姑娘來看過的,但家裏的大哥和弟弟結婚把另外的兩間房都占了去,輪到李二娃,隻得和父母同住,加上他年紀已過三十,在農村,沒有哪家願意把姑娘嫁到這樣的人家。最要緊的是,李二娃長的模樣超出了姑娘們和丈母娘們能接受的範圍——他那一嘴又長又黃的牙七歪八倒地排列在那張又大又厚的嘴唇裏,一咧嘴,牙就要逃跑似地裸露出來,幾乎朝天的鼻子,到了冬天,總有幾根兒結著白霜的鼻毛蜘蛛腿兒似的跑出來;李二娃的眼睛出奇的小,鑲嵌在高高凸起的兩個臉蛋上,睜眼和不睜眼外人看來並無區別,可視力卻是出奇的好,這一優勢,從小在他母親的穿針引線、縫縫補補中被充分體現了出來。李二娃的個子盡管比村子裏其他男人的都低,好在在農村,這不是一個致命的缺點。
由於家裏窮,又沒有老婆孩子的牽掛,李二娃一年四季都在外麵賣苦力掙錢,一年到頭,據他的母親說,也是要往家裏拿個兩三千塊的,這在十多年前的農村,也算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
秋天,糧食都收回家裏去的時候,李二娃的母親破天荒的宰了一隻公雞,炸了黃米麵的油糕——這隻有過年才能吃著的盛宴,他要請村子裏最有名的最有名、也是最有“本事”、以販賣女人為生的來福來家裏吃飯。晚上,李二娃的母親在炕上擺了一個小方桌,將一壺平日舍不得給老伴兒喝的散裝酒拿了上來。幾乎是抬著來福的腿讓他坐在了桌子的正麵,堆笑著連說:“他叔,二娃的媳婦兒有沒有些著落?”
成福先拿了一個雞腿兒大大的撕咬了一口,咽下,好半天才說:“順嫂你也不是不知道,前半個月後村的那個上了吊,現在正在風口上,還得等些日子才行”。
“那要等到啥時候咧?二娃回來前可一定得弄回來!”李二娃的母親邊說邊給成福往碗裏夾了一塊肉,滿臉的焦急。
來福這才說:“順嫂,咱街裏街坊的,我也不瞞你說,你給的價兒低了些,三村五裏的你打聽打聽,誰家的買回來不得出個五六千的,你出兩千,這上家都不願意。”
“二娃他叔,你也是一年在外麵見識大世麵的,二娃鬥大字兒總共不識幾個,靠的也就是個苦力,一年到頭一天不歇才掙下這幾個可憐錢,不是眼瞅著孩子三十多了,我是要拴在筋兒上、萬萬不能拿出來的呀!”
來福放下吃了大半的雞腿兒,皺了皺他那兩道濃黑的掃帚眉,眼睛瞬間凝成了一個三角形,寄到深深的皺紋刻在那張國字臉上,顯得有些凝重,暗黃的白紙燈下映襯著一頭花白卻粗硬的短發,更顯出些為難似的,說:“順嫂,看在兄弟我為這事兒擔驚受怕的份兒上,你多少在加點兒,別讓兄弟我白忙活一場啊!再加上一千行不?”
李二娃的母親聽了,當即兩道淚水衝了下來,歎了一口氣,說:“兄弟,五百,把我剝了皮,我也隻剩下這五百塊錢了,我這是把家裏的鹽錢都拿出來了呀!”
來福眼見如此,也頗覺得為難,擺了擺手:“罷罷罷!我就為我侄兒跑這一趟了!”李二娃的母親立刻擦了淚,笑著給成福滿酒。
一個月後,天氣進入初冬,剛剛下過一場薄薄的雪,在北方,穿著舊年拆洗過的棉襖已經不能禦寒。北風吹著電線“嗚嗚”的響,女人們已經不出門了,除了在家裏洗鍋做飯、飼喂牲畜,就是日常生活中的縫縫補補,總之,鄉村的女人,終日的忙碌,也沒有哪一個是單單為自己活著的。男人們的冬天裏的生活過的像天堂一般,整日裏打牌、喝酒,拉些不著邊際的家常,始終如一的主題便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