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中午陽光熾烈,成熟的稻子沒能再多堅挺幾天,在明晃鋒利的鐮刀下,匍匐成一片。
“阿龍,這都幾點了,還不回家吃飯去?”收工回家的鄉鄰打著招呼。
劉成龍從稻田裏直起腰,抹了把汗扔下彎頭鐮刀,摘下草帽“啪啪”地扇著,“回啊,不回去吃點哪還不累趴下?”
“工作定下來了嗎?分在什麼單位?我說阿龍,你中專畢業差不多就是國家幹部了,還那麼苦幹啊!”
聽到這話,劉成龍心裏猛地一沉,情緒就像被割倒的稻茬一樣,半點活路都沒有。
今年暑假劉成龍在省體育學校畢業,憑他爹劉步然的路子,找個事業單位或者企業單位什麼的,應該說是不成問題的。但中專三年,劉成龍什麼都沒撈著,不但沒有畢業證、派遣證之類的,還挨了個處分,因此什麼單位都沒戲了。不過礙於麵子,確切地說是礙於父母的臉麵,他撒了謊,說單位定下來了,在城裏找了一個好工作,幫家裏收完稻子之後就回城裏上班。
“嘖嘖,阿龍真是個好娃兒啊,知道孝順父母!”鄉鄰讚不絕口,同時,也羨慕死了他們村的老支書劉步然,不無眼紅地說,“劉步然這狗日的就是命好,不但自己撈了個書記,兩個兒子又這般有出息,風水都到他家了!”
當年,劉成龍從車留鎮初中以優異的成績加上體育專長,考入省體育學校,盡管是個中專,卻也轟動一時。
整個黃竹村自改革開放以來,除劉成龍的哥哥劉文讀了大學以外,再也沒考取過一個大學生,劉成龍雖然讀的是中專,但全村好幾年才出了他這麼個苗子,擱以往那就是秀才。兩個兒子有了出息,父親劉步然尤其自豪,走路都踩得地麵咚咚響,連鄉裏的書記鄉長都敬他三分,讚他教子有方。
可哪曾想到,在村人眼中是好好學生的劉成龍,到城裏後和一夥社會上的流氓混混走到一起,竟然妖豔了三年,半夜出來看錄像、抽煙喝酒、宿舍裏打牌賭不穿內衩還敞開褲子拉鏈去教室以及上課看黃色小說這等矬事,從來都不缺,這還是輕的,重要的是他還經常跟著那夥流氓混混在外麵打架幹仗,就在畢業前一個月,跟著那夥人在外麵打了一架,傷殘好幾個,結果學校給了他個處分,吊銷了他的畢業證和派遣證。
沒有了畢業證和派遣證,工作就成了泡影,劉成龍沒有臉麵去找學校的領導和老師,隻好卷起鋪蓋灰頭垢臉地回家。
如今他不得不撒謊,否則父母怎能丟得起那個麵子?
鄉鄰漸漸走遠,劉成龍拎著鐮刀,歪頭耷腦地走到稻田頭,一屁股坐在苦楝樹的淡蔭涼下,吐了口黏糊糊的唾沫,小聲咕噥了一句,“找他媽的鳥工作!”
回村的路上,劉成龍腿上像灌了鉛,越走越沉重。家裏父親也沒有好臉色,更沒有好聲氣,壓抑得劉成龍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他幹脆不回家,跑到後山上找一個涼快的地方躺下來。
躺著,就這樣悠閑地躺著,也是一種享受。好久沒有享受這種獨特的舒適了。
突然,他感到一種異樣的響動。
他下意識地翻身伏在地上,像獵犬般機警地透過草叢觀察前方。
山坡上一團豔麗的紅色晃動著移了過來。
他的目光黏住那團紅色,慢慢就看清了,那是一個提籃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