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在地僻人稀之處
卷首語
作者:陳建功
雲南紅河州的哈尼梯田,最早是從一幅攝影作品裏看到的——晨曦初露的天空,映襯出山梁上隨勢起伏、密密層層的林帶。密林的下麵,是燈光熠熠的哈尼村寨。村寨的四周,由層層疊疊的水田環繞,它們好像無數破碎的鏡片,泛著瑩瑩的光,一層層由村寨鋪向山窪。幽深的山穀裏,影影綽綽閃現著一條藍色的河。就在那時隱時現中,嫋嫋霧氣氤氳飄升,集合成絲絲縷縷的雲,又飄回村寨和密林……很久以來,這如夢如幻的畫麵總在我心頭縈繞,令我心馳神往。然而,今年四月間,當我有幸身臨其境時,忽然感到自己對這“世界文化遺產”之所知,竟是如此貧乏——是的,曆時1200年,這件由哈尼先民所開創,由一代一代哈尼人用汗水熔鑄成的“大地藝術”的傑作,它僅隻是藝術的傑作嗎?比如這精心構置的“森林一村寨一梯田一河流”往而複始的生態係統,積澱著何等深邃的人與大自然相諧相生的哲學,蘊含著何等深刻的關於生態倫理的思想!作為一個“講故事”的人,他所需要知道的,當然要比這還要多得多。而“生態倫理”雲雲,知與不知,倒是不必苛求的。不過,由此給我帶來的一點啟示是——我們地處邊遠的少數民族作家們,萬不可妄自菲薄,就在那地僻人稀之處,或許就有大美大愛大智慧大哲學存焉。
當然,誰都可以感受得到,傳統的生活方式在現代文明的衝擊下,崩解著,失落著。這“衝擊”,是不是可以用“現代文明”一言以蔽之,是很可懷疑的事情。就拿哈尼梯田來說,我也看到了壯美的景觀旁興起的樓盤和轉動的塔吊,究竟哪個是“文明”,哪個是“野蠻”,實在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和我同行的農業專家就憂心忡忡地告訴我,旅遊的過度開發最直接的危害,還不僅隻是景觀的破壞,廢水的過度排放,將可能破壞哈尼梯田的生態係統。如果不防患於未然,前景是不堪設想的。
於是便想到,存文學們的作品中,將可能有更多時代精神的融入?欣欣然為他和他的朋友們加油,歎惜隻認得這一位哈尼族作家。
作為一個作家,他所關注的,當然不止於此。比如,更重要的,人心的變遷。
其實,我們自己——曾被蔭封的“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和這偉大的梯田一樣,心靈又何嚐不在被蠶食著?比如我們在喧囂的塵世茫然四顧。我們總是聽說某本某本書得了多少多少版稅。我們老是在想“為什麼得獎的不是我”?包括——借用批評家黃子平當年的話——“創新這條狗,追得我們連上洗手間的工夫都沒有了”……
到底追著我們的,是一條什麼樣的“狗”?
因此我想,不管到哪裏去擷取美,唯一的辦法是讓自己的心靈歸於地僻人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