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二月二,龍抬頭;大倉滿,小倉流。農曆的二月二,是天上主管雲雨的龍,抬頭的日子。這天開始,天上降下的雨水會逐漸增多,預示著一年有好的收成。
光緒二十二年,農曆二月二十三,天還沒亮,就下起了蒙蒙細雨。
農人們高興,自古就有“春雨貴如油”的說法,更何況這場雨是年後的第一場春雨。京裏上班的人們,卻懊惱地看著天,不帶雨具穿過細如蠶絲的雨簾,從上到下淋會得濕透。
臨到單位門口,上班的人們從馬車、人力車上下來,再不濟的也有家裏的仆人撐把傘。一位頭戴黑緞暖帽,身穿鸂鶒石青色補服,腳蹬半截靴的從七品官員打著油紙傘,接連不斷的雨幕,將他的半邊身子和後背浸出水跡來。
大門的簷下站著畢恭畢敬的門房,字正腔圓並有節奏地稱頌著上班人等的名號:“馬——爺。”,“劉——爺”……
有清一代,翰林院是文人學子們夢寐以求的工作單位,院裏的門房也學著其它部委的習慣,喊著五品以上翰林官員的姓氏。
官員的品級越高,門房的聲音會隨著官員的品級而拉長音調。若是最高長官駕到,門房喊的聲音清脆圓潤,好聽得如同京劇裏悠揚婉轉的唱腔。
翰林官們上班走入大門前,能被門房高聲喊著,已是莫大的殊榮。
打著油紙傘,淋濕了半邊身子的國有成,自然享受不到門房甜潤的嗓音稱頌。他登上台階合住傘,又將傘用力甩了甩,跨過門檻後,換上肩膀夾著的黑緞官靴。
院裏的空氣中飄著泥土的芬芳,經過雨水的浸潤,倚牆生長的竹子熬過了凜冽的嚴冬,別的植物尚未發芽,也學著竹子允唆著春的雨露。
換過幹靴子的國有成不慌不忙地邁著四方步,穿過登瀛門,右轉回廊,來到部門辦公室。
他掀起厚重的墨藍色棉布門簾,怔了片刻,方才進去。
大廳中央西洋自擺鍾的表盤顯示——八點一刻。平時上班,國有成總是部門裏的第一個。
他八點鍾準時進辦公室,擦拭同事們的辦公區域和西屋的辦公室。
今天,廳裏的同事們比他來得早,全都坐在辦公桌前興高采烈地談論著某件事。
似乎剛剛進門的國有成猶如透明人一般,大家沒有同國有成打招呼。
國有成早已習慣大家的態度,他掏出抹布,擦拭過桌椅後,拿起一本《王荊公文集》看了起來。即便如此,熱烈討論的聲音依然鑽進了他的耳朵。
圓臉同事望了望低頭翻書的國有成,對另一個尖臉同事大聲地稱讚道:“還是你老兄能耐,送的金鑲玉蜻蜓簪最貼四姨太的意!”
瘦同事一臉的自豪,應聲還道:“你老弟的玫瑰金頭釵也不錯,四姨太不也稱讚了嗎?”
旁邊緊挨著瘦臉的矮個子同事不滿意二人的話,當仁不讓地說道:“你們送的東西都不錯,我覺得我送的金蝴蝶比你們也不次。”
國有成知道,同事們討論的是昨日上司六品修撰勒泰大人四姨太的生日宴會。他沒有參加,而是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大家說得興高采烈,絲毫沒有停止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