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雨不知從什麼時候停了。月亮不知從什麼時候,在青紫色的大地上,在淡淡的雲層後麵,悄悄地升起來了,照著門前一條還算寬闊的河流,大門外,一株高大的、象一把大傘一樣的大棗樹的葉子上還在滴噠著無法吸收進去的水珠,門前的空地上,不知是哪個點過的篝火,被雨淋滅後,深層的火沒有完全被滅死,還不停地冒出一縷縷青煙,象夜間的霧一樣,輕輕地升起,升到樹梢,便和雨後的水霧融在一起。於是在空中,籠罩著流動的、象紗一樣的,不知是雲、是煙、是霧的淡淡的氣流。雨過後,天空裏還堆積著一疊疊的濕雲,映著月光,深碧裏透出淡黃的顏色,這淡黃的顏色又映著綠色的樹影兒,加上一層蒙蒙的薄霧,萬物的輪廓,象著了水似的模糊開來,眼前隻見一片柔和的光影。月亮穿過雲霧,把透明的光輝灑在濕濕的空地上,空地上就象用銀子鋪成。在有積水的地方,又映出了閃動的月亮的影子,好像天空和地上,同時有無數個月亮,把這雪化山下的鄉村,映照得如同在水晶體中一樣,變成了透明的、奇異的、童話般的世界。
剛剛高中畢業的農村姑娘香秀站在自家大門內,靠著門框,看著眼前有些迷醉的境像,猛然覺得自己好似溶入這仙境裏的仙女,任思緒胡飛亂舞。
這個十八歲的姑娘,圓臉蛋紅潤潤的,眉很黑,條長的雙眼閃動著爽真的、熱呼呼的目光;略呈玫瑰紅的嘴唇上總是隱約浮現出一絲微笑,老是未言先笑,象唱歌似的。她身材修長,腰身細柔,總會使人想起秀美的柳枝。有光亮的烏發,和烏黑的眼珠,都像在鎢鋼水裏泡過,黑亮誘人。她那潔白纖細的手指,她那珠圓玉潤的頸項,她那微拱的鼻梁,一隻顯得頗有主見的下巴,還有她那時白時紅的臉頰,使人一見,就覺得她的容貌象詩意般的配搭在一起,如畫一般的完美。
香秀不但是這個小村莊裏最漂亮的姑娘,也是方圓幾十裏有名的俊閨女。人長的漂亮,家教也好,又上完了高中。農家姑娘能上完小學就算是有學問了,因為那種姑娘是人家的人的封建思想,對農家父母來說還是根深蒂固的。家境一般的家庭,也就是讓家裏的女孩子上幾天學,認識幾個字,會寫自己的名字就不讓再上了。家境好點的最多上到初中畢業,就已經是很不錯的了。因為那時候家裏的孩子多,大一點的能幹得動地裏活的,就要去地裏幹活,小一點不能幹地裏活的,就得在家裏帶弟弟妹妹。香秀上邊有三個哥哥,且還都已娶了嫂子,還有一個姐姐,下邊是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也都不用她帶了,香秀和他們之間也隻是相差一歲多。因為她家裏的勞動力多,所以在村裏算是家境不錯的了,香秀的妹妹明年也要高中畢業了。這讓很多女孩子覺得是多麼令人羨慕的事情啊,香秀也覺得自己的父母還算是很開明的,七個孩子隻有姐姐是上到了初中,其他的都是高中畢業,香秀還想說服爹娘,讓弟弟妹妹考考大學。因為娘也說過,有學問的人到啥時候都會很吃香的。
雖說改革開放的春風已經吹了幾年了,可在她們這個小村鎮上,還沒有什麼明顯的暖意。也有些膽大的人,悄悄地,還不敢大明大放的做著一些試探性的“小活動”。把自家的一些可以變錢的東西,拿一點點試著到集鎮上賣了,看看沒什麼反應,下次就再拿些種的菜呀,雞蛋呀去換成錢。慢慢的,就有人跟著做起來,這裏就行成了大的集鎮。剛開始,隻有星期天一天是露天集市的日子,後來,人們有了想賣的東西就到鎮上換成錢。再後來,就成了一個大大的百貨市場,市場上的品種越來越多。從一開始隻是吃的,到後來什麼都有了。隻要是生活中需要的。
香秀不想回家跟著父母種地,她想出去做事。她想像城裏的女孩子那樣,每天上班下班。並不是她看不起農民,也不是不願下苦力。現在土地都分到各家各戶了,每一季收獲的糧食都越存越多了。再說她家裏那麼多能幹活的,也不是非她不可的。家裏現在缺的是錢,所以,她想學點什麼本事,給家裏掙些錢。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爹娘說了,也懇求爹找找人,娘也想著女孩子家的,能有個風刮不著雨淋不著的活更好些,她也舍不得自己這麼俊秀的閨女,和男人們一樣幹莊稼地裏的重活。經多方托人,香秀終於進了鎮上的照像館,那時候算是個村辦的。香秀本來人就長得亮麗,又有了這麼一個讓人羨慕的差事,她自己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了。每天她都是腳跟不著地的哼著小曲走路,臉上也總是燦爛無比,讓人一看到她,也會感染到她那幸福的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