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酒娘腰肢一顫,嗬嗬一笑道:“好一個酒鬼!不管你是人是鬼,喝了這一碗就請走吧!小店已經關門了,夜深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不好!”
千幽愣了愣,然後點頭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門外的桂花樹下道:“倘若老板娘覺得不便,那我便到外麵喝,千幽向來酒量大,恐怕一碗你是打發不走我的!”說完便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桌上,然後便起身朝外麵的桂花樹走去。那桂花樹下正好有石桌石凳,他倒是也不嫌涼,伸手輕輕拂去凳子上飄落的黃色桂花就坐了下來。
釀酒娘此刻已經端著一碗剛煮好的燒酒走了出來,她腰身柔軟,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紅色的裙裾宛若蝴蝶在四周亂顫。千幽沒有想到能在這種地方遇到這種美人,而且還是個會釀美酒的大美人。釀酒娘把酒碗放在他麵前,那白色的酒湯還散發著騰騰熱氣。千幽用嘴吹了吹熱氣,然後輕輕飲下一口,頓覺酒湯芳香,暖人脾胃,宛若多情的雙手替他拂去了千年來的疲憊一般。他勾起嘴角滿意地微微一笑道:“我喝了這麼多年美酒,能釀得出如此美酒的世上隻有一人,那就是花妖夜濃。兩千年來恐怕也隻有這一人!”
美婦抿嘴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拂麵而過,隻見白色煙霧飄散,紫衣縈身,露出一張如玉般無比光潔的麵容,這麵容更甚之前的美貌,眼角眉梢都呷著一種嫵媚與冷豔。她抿嘴笑道:“大仙,這一千年來過得可好?”
千幽舉著酒碗道:“沒有夜濃你釀的瓊漿玉露,我又如何會好?”
夜濃道:“我道大仙這一千年是在躲著我呢?不然我怎麼一直都找不到你?”
千幽繼續慢條斯理地喝著碗中的酒,淡淡地笑道:“這些年我喜歡獨處罷了。”
夜濃皺眉道:“為了一個女子,你離開異妖世界,背叛了妖族,獨自棲身於這茫茫塵世,你覺得值得嗎?”
千幽道:“這世間上的事不是什麼都可以用值得與否來衡量的。”
夜濃笑道:“你為了一個凡人女子寧可耗盡自己千年修為來救她,寧可把千年仙緣給了她,來續她的命,把自己打回原形,由妖狐之軀重新修煉一千年,重新來過……千幽,這些當真是值得的嗎?你難道就從不後悔嗎?”
千幽笑道:“我不後悔……夜濃,你不會明白當你深愛一個人的時候是不會在乎什麼的,哪怕是自己的命也是願意割舍的。”
夜濃輕輕坐下,伸手握住他的手道:“千幽……這一千年來你是如何度過的?為何還要把自己困在無盡的痛苦當中?沒有月流歌之前你是自由而快樂的狐妖大仙,一心一意期望修煉成仙。可是自從出現了月流歌,她就結束了你的一切,她把你帶入無盡的深淵,令你不能重生。我以為一千年的時間足夠你忘記千年前的那場短暫邂逅,原來你還是放不下!”
千幽苦苦一笑,看著她閃爍的幽幽眼眸道:“你知道華央就是她了?!”
夜濃道:“我當然知道,我見她的第一眼就已經認出她來,她就是一千年前的月流歌,即便現在的她身著男裝,以男子麵目示人,可是她活脫脫就是一千年前的月流歌!你還在等什麼?為何不告訴她你對她的情深意重?為何不告訴她她就是月流歌的轉世之身?難道這一千年後的重逢不正是你所期盼的嗎?”
千幽搖頭道:“今世之人,不記前世。我不希望一千年前的痛苦再重來一次。如今的月流歌是個自由而快樂的人,她不需要為了一千年前的情愛再痛苦一次。”
“你以為你不說她就不會知道?你以為你不愛她就不會愛上你嗎?千幽,你太傻了,這千年來的折磨究竟是為了什麼?”夜濃不解地問他。
他搖了搖頭道:“有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可是夜濃,我不想再失去她!”
夜濃起身,有些憤憤地道:“現在的她是個自由而快樂的人,但你卻為她失去了自由和快樂。千幽,既然她活得開心自在,你何不離她而去?為何還要再與她糾纏不清。難道你不知道越是糾纏越是不舍嗎?千幽,我們始終是妖,而她隻不過是一個生命短暫的凡人而已。是不能在時間的永恒中與我們同日而語的。”
“夜濃,謝謝你的關心!不過這是我的宿命,我已墮落到此生隻能為她而活的地步了,什麼修仙,什麼大道,都與我無關。我隻想留在她身邊,陪她一起走到生命的盡頭!”
“千幽,月流歌簡直就是你前世今生的毒藥!而你此生已無解藥……”夜濃傷心地起身,緩緩進屋,捧出一壇子剛剛接好的熱酒,將酒碗斟滿,千幽將碗裏的酒一飲而盡。此刻他甚至期望夜濃就是那孟婆,而這酒就是孟婆湯,也許喝了這酒他就能忘記一切,忘記與月流歌的所有糾葛,可是無論是前世的月流歌還是今世的華央他都是逃不過的,逃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