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時(1 / 2)

我從不喜歡春天,總覺得在那一片姹紫嫣紅中,隱藏著虛偽與算計。倒不如那白茫茫的冬天,再醜惡,再無情,終究讓人看得明白。叔皇說我心冷,也許的確是這樣吧。

暮色在清寒殿漸漸漫出昏黃的光,我緩緩地把手中的宮扇搭在眼上,隻見不遠處種在謝晨殿前的海棠樹無故枯死了半邊。光禿禿的枝椏輕晃著,竟是十分煞風景的淒涼怪異。我笑了笑。隨手把宮扇撤下。幽幽的道:“叔皇最近沒來找過陳妃吧。”飄渺順著我的目光望了望遠處,淺笑道;“說是十日前陳妃頂撞了陛下,遭了冷落。”頓了一頓,又有些疑惑的道“陳妃是陛下最寵愛的,今日為一點小事如此,好生稀奇。”“叔皇就是如此愛較真,”我扶了飄渺的手,轉身向裏走去。“不過讓他較真的人,並非是陳妃,而是她的母家罷了。”我接過飄渺手中的茶,潤了潤嗓子。“隻不過可惜了殿前的那株海棠,要是陳妃的性子不那麼急躁,倒是可以免了此禍。”“公主的意思是陛下會來找陳妃。”我看了她一眼,心內歎息了一聲這小丫頭跟了我這若許年,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陳妃的哥哥是殿前大將軍,這麼重要的一顆棋子,叔皇怎舍得放棄。冷落她無非是給陳仇一個警告罷了。”

說話間,隻見從殿外進來個白衣宮女向我行禮,此女喚作玲瓏,也是我從苗外帶來的心腹。稟道“兩位殿下約定在雅閑居小聚,現在將到時辰,公主是否起行。”我把茶杯放在幾上,隨口問,:“律殿下到了沒有。”玲瓏搖頭“玲瓏不知。”我款款笑道“又忘了做功課,被夫子留下了不成。”玲瓏與飄渺俱未敢應聲。隻是喏喏陪笑。我站起身,朗聲道“走吧!”

雅閑居離我的清寒殿不遠,中間隻隔了月貴妃的茗雅殿,小蘇妃的惜夢宮。我與月貴妃是宿世冤家,因是她爹把我從亂軍中救出,她便自認我欠了她一個大恩德。總是在我麵前盛氣淩人。言談間也總是把舊事掛在嘴上。我雖不怕她,但在深宮之中,避事總比找事要安全。所以也不甚去理會她。今日原想避過她,省些口舌,不想卻偏巧撞上。

迎麵來,是暗紅的一襲風裙。金絲細致的在裙上勾勒出豔麗的牡丹。配著高高的攢珠八風釵,果真是富貴的不可方物。她風目向下一掃,丹唇一啟微微笑道:“公主這是往哪裏去?”

其實論容貌她也算得上上上之姿。奈何年紀大了,又總是穿金戴銀,落了俗套,再無當年清麗佳人的半分風姿,色衰愛弛不過是早晚的事。

我用拿捏得進退得當的語氣道:“離陌應邀赴律殿下宴,不知貴妃是否有興致同去。”她上下打量了我的一襲淡青裙裝,目光又在我頭上的翡翠珠釵上頓了一頓。這才答道:“不了,你們年輕人的小宴,本宮跟去湊什麼熱鬧。公主倒是不要怪本宮多話,公主打扮的這般素雅,讓外人看到,還不以為當今對待公主有欠關心,汙了陛下的清名可是不好。”她側過身去,似是有意讓人聽到。“這一身裝扮,倒是與我和公主在將軍府中初見時有些相似。哦,我倒忘了,當年公主的衣服還是小雀的呢。”她用扇子半掩住笑意,扭頭問身邊的丫頭小雀還記不記的。小雀忙答道“是了,奴婢記得公主用手抓飯吃,把大人給嚇壞了。”機靈的下人總會明白主子心裏所想,比如現在她就是明白月貴妃想令我難堪,才敢如此說話。其實回想起我剛從亂軍中出來的畫麵,連我自己也覺得可笑。一身不蔽體的囚衣盡是泥土,滿腦子裏除了吃的還是吃的,一口氣吃四個饅頭還不飽。那是從地獄裏跑出的鬼怪模樣,惡心而令人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