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抖落眉宇間的愁緒,首次展現出姑娘家特有的嬌嫩氣息,舒仲心頭竟莫名地緊抽、跳漏了拍……搖搖頭,他不由得低聲暗笑自己當真是病糊塗了,否則怎會莫名其妙地亂了心神。
不過,她的笑容是真美啊!讓人忍不住屏氣欣賞那份宛如春花初綻的嬌美……
“哇!他奶奶的!沒想到咱們的素心妮子笑起來這般漂亮!”管菜刀像發現啥新奇玩意兒地大呼小叫起來,兩顆眼珠子直溜溜地盯著她打轉。
“可不是!”了凡、玄青也發現了,故意裝出一副色迷迷的豬哥樣,瞅得宮素心眸底警戒乍起,笑意頓時褪去,原本就低垂的螓首這下低得快碰地了,小手技巧的撫弄發絲,讓一頭柔順黑發遮蓋自己麵容。
混蛋!竟敢毀了他欣賞她難得綻放的美麗笑靨,這三人可能太久沒量他拳頭的尺寸了!
當宮素心笑容消逝的那瞬間,頓生失落的舒仲恨不得將他們的頭扭下來當夜壺用。雖不知是為了啥原因,但他們難道不知她是謹慎而小心翼翼地不願讓他人瞧清她的容顏嗎?難得她一時放鬆了精神,他們卻來搞破壞。
不知不覺中他掄起了拳頭,渾身散發出想找人開扁的可怕意念,連舒仲對自己莫名而來的躁怒也感驚異。
不願讓人看出自己心緒的失常,他強壓下滿腔異感,藉故轉移注意力。
“要你們兩個進來端菜上桌,你們倒給我躲在這兒編派我的不是了!真是好樣的!沒瞧見外頭正忙著嗎?還敢打混,不想活了是不?”
炮火連番攻擊玄青、了凡,轟得兩人抱頭鼠竄,隨便端起兩盤菜便衝了出去。“還有你,前些天陳老爺訂的酒席指定要有貴妃五珍盅,你做了沒?”罵完和尚道士,隨即話鋒一轉,拿勢力範圍就在這廚房、想跑也沒得跑的管菜刀開炮。
“好了、好了!早就備好了!他們兩個跑堂的不盡心,忘了這一鍋,我馬上送出去。”捧起貴妃五珍盅趕忙逃離炮火射程,臨走前還不忘扯另外兩人的後腿,果然是最佳損友的模範代表。
霎時間隻見溜得溜、逃得逃,飄散食物香氣的廚房內隻剩下岑寂的兩人……
眼見三名賊精都離開現場後,舒仲這才緩緩輕吐了口氣,沉沉的黑眸靜瞅著她,眼底有絲迷惘,因為他依然不明白自己方才是怎麼了?向來被三人嘲笑假麵人的他,怎會光為了她驟失的笑靨而亂了方寸,失去慣有的冷靜自持?
難不成昨夜忘了蓋被,今兒個腦子發燙不靈光了?他暗暗自嘲,為自己找了個藉口。
“舒掌櫃,你還好嗎?”在靜窒中挨了好一會兒,久久未聞他出聲,宮素心終於忍不住悄悄地偷瞄他。可這一看,卻見他向來精神奕奕的臉龐泛著病態暈紅,因此不由得擔憂問道。
“我很好,為何如此問?”難道她瞧出自己的不適了嗎?牽起一抹笑,他不甚在意地揉了下她的頭。
他的手好燙啊!宮素心柳眉微皺,下意識地伸出柔嫩小手貼上他額際,可這一探觸卻讓她忍不住低聲驚呼
“舒掌櫃,你發高燒了!”
“是嗎?”原來她真注意到了。舒仲內心有股感動,連那相識多年的三個兔崽子都沒發現,她卻細心的察覺出他身體上的異樣。老實說,真讓人有種被關懷的窩心。“我天生體溫高,沒事的。”見她滿臉擔憂,隻好撒謊蒙人。他知道自己確實有些發燙,照道理說應該好生躺著休息,可偏偏天生下賤勞碌命,實在沒法忍受閑著不作事。
不過,那冰冰涼涼、又滑又嫩的小手貼在肌膚上的觸感真的好舒坦。當她縮回手時,他簡直禁不住想歎氣。
明知騙人,宮素心實在也不好多說什麼。總不能硬押著人休息吧!況且她也沒那個膽。
“這兒燥熱得緊,別待太久。外麵還有事忙,我先出去了。”壓下到嘴的歎息,他輕泛微笑。得趕緊到外頭去瞧瞧那些兔崽子沒惹是生非才行,通常那三人一同出現在飯館大廳總會惹些事端讓他頭大。
生怕自己去得慢了,又會有堆爛攤子得收拾,舒仲交代了幾句便急急走人。
舒掌櫃急些什麼?眼見他急驚風似地奔了去,她還傻愣佇著尚未回過神,卻又馬上瞧見他狂風般卷進來……
“舒……舒掌櫃,你還有啥吩咐嗎?”以為他有啥差遣,忙不迭地問道。
“沒有!”雙手抱胸,發著高燒的迷蒙眸底有絲邪彩閃過。“不過有件事兒忘了說。‘返璞樓’第二條規矩:私下偷道掌櫃是非長短者,罰金五千兩……”
耶?這話是啥意思?宮素心嚇得瞠大眼,顯得不知所措。
不管她驚駭神情,他吐著熱氣逕自笑得惡劣。“……好奇聽聞掌櫃是非者,罰金二千兩。聽明白了嗎?你放心,我會記在帳上的。”
什、什麼?言下之意是說她莫名其妙欠下一屁股債嗎?這聽人是非的代價未免高了些!猛地抬頭才想抗辯,舒仲已然快步離開,連讓人申訴的機會也不給。
怎會這樣?宮素心登時傻眼,這才終於體會到管菜刀等三人為何會說他絕對不是個好人了。
第一次,她總算稍微了解到,原來心目中的大善人其實骨子裏的心眼有點壞!
“管大廚,今兒個怎地不掌鍋鏟,改下海幹起跑堂了?有沒有向玄青、了凡兩位師父拜拜碼頭啊?”
管菜刀才端菜出來,馬上被一群工人打扮的豪爽漢子調笑,瞧他們那股熱勁,可見與“返璞樓”幾個大男人極為熟稔。
“砰”地一聲,將貴妃五珍盅送至陳老爺桌上,他轉身插腰,豪氣萬丈地狂笑。“拜碼頭?你們有沒有說錯?除了舒老大,這兒就屬我才算是個人物,那兩個禿驢、牛鼻子滾邊閃去!”嗟!這些岸邊討生活的粗漢瞎了狗眼嗎?天天上這兒用飯,難道還瞧不出誰是老大?小心他一個不爽,幹脆在菜裏下瀉藥。
“你罵誰禿驢、牛鼻子?”忙著算帳的玄青、了凡雙雙跳出來氣呼呼地叫道。“你又算啥人物了?呸!不過是把斬雞剁鴨的生鏽菜刀罷了!”
回完嘴,兩人默契極好,同時朝一名橫眉豎日、滿臉橫肉、手上握把大刀,一看就知是江湖人的男人的桌上用力一拍,齊聲大吼:“二十兩!”看來忙著吵架亦不忘算帳收錢。
仗著略有幾分功夫,橫臉男人本就打算白吃白喝,這會兒被拍桌,他滿腔不爽故意找碴,擺明藉機鬧事。“娘的!我虎霸行走江湖二十載,還沒人敢拍我桌子。叫你們掌櫃出來,老子要與他理論、理論,看他敢不敢收我這二十兩?”
此話方出口,像魔咒般,原本吵雜、亂烘烘的飯館內霎時間靜了聲,所有人仿佛像被點了定身咒般僵直不動。好一會兒,全館的人才慢慢地撇頭死盯住那還搞不清楚狀況、以為自己一句話就唬住人,而得意洋洋的家夥。
“哈!這人肯定是外地人,否則怎會不知咱金陵第一名勝……”
“太爽了!還好老子今天有來,這可不又有熱鬧可湊……”
“可憐啊,犧牲者又要增加一名……”
靜滯中,悄悄的耳語聲漸形擴大,慢慢地形成一股轟然討論聲,每人臉上、眼底充斥著興奮、噬血的光芒,目中無人地談論著那即將被痛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