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娶我嗎?”
薑鐸坐在望江樓的隔間裏,恰巧看見了這一幕:
一個紮著馬尾,身穿淺紅色小褂,腳下的蹬著一雙遠足用的軟皮厚底靴的女孩,看衣著的樣式應該也是貴族家的小姐,但顏色發暗,裙擺邊上的花鳥彩繡邊已經有幾處脫絲,鞋上的劃痕也有很多,鞋邊的泥土看樣子應該是刻意擦拭過了,雖然不是很多,但依舊有頑固的痕跡,看樣子應該走了挺多的路。
女孩一臉羞澀的看著一個高她半頭、身著藏藍色帶暗色卷葉花紋長褂、腳著一雙京城孟足堂商懷暗繡小靴、尚未脫去稚氣的男孩,仿佛男孩不答應,下一秒那充滿水汽的眼睛裏就會溢出眼淚了。
男孩看了看女孩,難為情的快速點了點頭,“別人都看呢,你個女孩子,也不害臊。”
女孩咬了咬嘴唇,抿了抿,“可你一來這京城,萬一……我……”
男孩摸了摸女孩的頭,“沒有那麼多萬一,你走了很久,餓了吧,我們先去吃點東西。”
男孩說罷接過女孩的小包袱,走在多於女孩半步的前麵引路,走進了京城的城門。
薑鐸看了看,原來是新提升的尚書家的小公子,那女孩子看著應該也是出自於大家的。
薑鐸想起來很多年前也有一個小女孩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他是怎麼回答的?他好像已經想不起來了,也不是想不起來了,是不願想起來了。因為一想到時,心髒那裏就會有東西抑製不止地湧動,仿佛一思考,血液就會從心髒一直湧上腦殼,噴發而出,再不能維持住這鎮定和冷麵。
記憶裏那個小女孩從來沒有哭過,總是瞪著個牛鈴似的大眼睛,好像問他時也瞪著眼睛。哎,不知道她的頭發是不是軟軟的?陽光一照,總有金燦燦、毛茸茸的一層籠罩在她頭上,應該是軟的,真應該摸摸了。
記憶裏的小女孩總是喜歡摸他的頭發,然後一定會撇撇嘴,用她軟糯糯的聲音說:“阿之呀,你的頭發真像我掃床的掃帚呀……”,她總愛說“阿之呀,給你吃糖葫蘆呀”,“阿之呀,你怎麼不笑呀”,“阿之呀,你字真好看呀”,“阿之呀,你走慢點呀”……明明她比他小,可他總感覺她好像老太婆,什麼時候耳邊就變得如此清淨了?
他又看了看窗外,想起來,她當時帶他來這兒時,瞪著眼睛,一臉向往地說:“阿之呀,我長大以後,一定要到江那邊看看呀,再到那座山的那邊看看呀,然後再到那邊的那邊去看看呀,你說這樓怎麼這麼矮呀,有沒有能伸到雲裏的樓呀?”她現在是在那邊的那邊嗎?還是在雲裏的樓裏呢?
他現在也覺得這樓怎麼這麼矮,是不是再高點就可以看見她瞪著眼睛看他了?是不是再高點就能看見那邊的那邊了?
武不二看著自己主子看著窗外的臉,一會兒目光溫和,一會兒輕搖腦袋,一會兒又微微一笑,不時拿手點點窗楞,看著應該很放鬆,很愜意,但周身充滿了悲傷的氣場。
這要是讓京城裏的公孫小姐們看見,從來不讓人近身、走過之處鴉雀無聲、說句話能噎死一群人、萬年不變冰山臉的主子現在的模樣,不瘋了才怪。哎,他會不會有點太好命了,能看見這樣的主子,要是宣傳出去不被主子殺了,也被同仁的吐沫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