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難道老先生真的在這方麵有考證?他有確切的證據證明是王伯厚所著?
“怎麼說?”這次,盧燦是真的來了興趣。
“李佘光是鹹豐九年的探花郎,粵省順德人。他高中探花後,鄉紳聯名請他為鄉梓留下‘福音’。這位探花郎,早年貧窮,無人理睬,曾落魄到在兩個村莊兼職私塾先生。不過,這人有誌氣,在做私塾先生時,注解了一套三字經。”
“鄉紳拜求到他時,他便把這套自己注解的三字經,送給他們。嗬嗬,估計他故意拿著這套東西,讓那些鄉紳們好好反思,當年是怎麼看輕自己的?”
“這個人氣節不好!”老先生對李佘光很不感冒,“研究曆史就好好研究吧,可他挖空心思投其所好,專門研究蒙元金清的曆史,而且研究出來的結果,都是馬屁!”
呃?盧燦對這位李佘光,還真的不甚了解,可這和鄉黨……有關係嗎?
“怎麼沒關係?”他橫了盧燦一眼。
“屈大均哪裏人?”“粵番禹!”
“李文田哪裏人?”“粵順德!”
“區適子哪裏人?”“粵順德……”
回答道最後,盧燦自己也明白過來,難怪老先生有鄉黨的感慨。合著都是自己人說自家好!李文田編撰的《三字經句釋》,還真的做不得證據。
不過,《三字經》究竟是誰寫的?他很好奇的問道。
三字經太有名,盧燦這一提問,許多人都豎起耳朵旁聽。
李林燦很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捏著下巴,清清口後才說道,“其實事情沒那麼複雜,三字經最早是三字歌,也就是說,它是一段旋律,一段民謠,內容多種多樣。”
“三字歌是蘇浙一帶,在唐末到兩宋之間所流行的三字小調。它的特點是三字一節,雙節押韻,因此朗朗上口,被當地人填充了很多內容。”
“在民間創作的過程中,就有很多名人典故的內容,被填充其間。”
“當年章太炎老師重編《三字經》時,就已經找到,南宋紹熙(1190年-1194年)至嘉定(1208年-1224年)年間,四個版本的《三字小調》。”
“《三字小調》與三字經的內容雖然差別很大,但已經可以看出,三字經正在成形。”
“王應麟大師所做的,就是在它即將成形之際,運用自己豐富的學識,很好的糅合其內容,剔除很多民間俚語及不健康的內容,增添了大量的曆史人物故事,使其真正具備開蒙的功能。”
“所以,我們一般都會認定《三字經》是王伯厚所著。”
受益匪淺!以前隻知道三字經有爭議,沒想到背後另有奧妙。
“那請問李老師,區適子……”奎榮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確,那就是,你怎麼證明,區適子就不是作者?
李林燦瞥了他一眼,豎起兩根手指。
“其一,粵語的規範化,是在明末,也就是說,南宋的登州先生不可能用地方俚語進行三字經的創作。”
唔,盧燦記得當初爭議《三字經》作者時,那論文中有一條,說粵語般三字經的韻腳,要比普通話更合適。李林燦這條理由算是反駁他了。
“你可能會說,那是兒歌。好,我說第二點理由。”
“如果是登州先生所創作,沒理由三字經紅遍蘇浙一帶,自己家鄉反而沒有什麼動靜?”
“章太炎老師曾經數度前往閩粵一帶打聽,最早的版本是明代海南黎貞的《三字行歌》,那是唱行路難的,形容南方山水跋涉的艱難困苦的,與啟蒙教育的《三字經》,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好吧,老家夥學識真的夠深厚的,自己偶然間一句話,他引經據典說了一堆。
李林燦雖然不待見李文田,可對這本書還是很看重的,用他的話說,李文田有媚骨,那是人品問題,可學問沒問題,這本《三字經句釋》,可是獲得章太炎老師的高度認可。
我們現在所見到的校訂注釋版《三字經》,正是出自章太炎老先生之手。而他對這本書的注釋,又主要參考李文田的《三字經句釋》。
這本書,在學術研究上,還是很有價值的。
………………
抬著四隻箱子,一行人再度回到阿爾達汗的家中。
盧燦隻是清點一遍之後,李林燦便將他從房中趕出,他晚上要仔細研究這些文書。
怕累著老頭子,盧燦連忙又讓奎榮進去幫忙,晚上還要給他弄點湯水之類的補補。
老頭子的學問,沒得說!
又累又餓的盧燦,此刻卻沒什麼心情吃飯,他太想找個房間,仔細看一遍阿爾薩汗老先生的日記。
啃了兩塊牛排,盧燦在水龍頭下衝了個澡,匆匆鑽進房間。
他有預感,那裏,一定有當年阿爾達汗先生與師門的隱秘。
說不定,還會有師門遺傳秘寶所在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