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莊周夢蝶(1 / 2)

顧七月覺得自己可能活不長了。

俗話常說,夢死得生,夢生得死。她最近一段時間總是夢見自己回到了五年前的練習室,穿著簡便的T恤便褲和帆布鞋,竭盡全力地進行著舞蹈練習,揮灑的汗水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曲線。

練習室盡頭的窗欞是與世界連接的唯一渠道,從那裏灑落下來的金色陽光和幽藍月光如同流水一般徐徐向前,細數著時間的變化。春日的細雨,盛夏的陽光,秋季的落葉,冬天的白雪,歲月在那一扇小小的窗子之外緩緩流逝,世界已經翻天覆地了,但她卻依舊被留在了練習室那一方空間裏,夢想著能夠依靠自己的努力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

顧七月站在練習室裏,扯了扯自己身上被汗水濕透的T恤,不自在地扭了扭身體,這個夢境真的好真實,棉質T恤因為吸收了汗水而變得沉重,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身材的曲線,這一切都是如此真切,就連汗水從額頭緩緩滑落的那種隱隱瘙癢的感覺都如此清晰。

看了看那一小扇窗戶,清晨的太陽已經投射了進來,那一抹淡淡的淺金色是如此璀璨,彷佛有一種突破所有劫難的尖銳和勇猛。顧七月做出判斷,現在應該是早晨七點了,她昨天又在這裏練習了一個通宵。

長長吐了一口氣,顧七月就走到旁邊,把錄音機裏的CD拿了出來,熟練地在長椅上找到了自己那個黑色的隨身背包,把CD放進去之後,從背包裏翻找出了換洗的衣物,推開練習室的玻璃門走了出去。

左右看了看,走廊裏就隻留了兩盞昏黃的路燈,沒有一點聲響,隻是從右手邊樓梯口的方向不斷傳來寒風呼嘯的咧咧聲響,讓人懷疑那裏是不是會冒出什麼不吉祥的黑影來。但顧七月卻是一點也不害怕,她對這裏太熟悉了,就好像是自己家一樣,她熟練地朝著左手邊走了過去,走到盡頭的女子衛生間推門走了進去。

這不僅是衛生間,還是浴室,穿過馬桶隔間徑直走進去,拐角之後就是四間淋浴隔間;男子衛生間裏也是一樣的配備。最主要是考慮到許多練習生練習完畢,會大量出汗,出汗之後如果就吹風,很容易就會生病,所以這裏也就配備了浴室,可見練習室的專業。

這裏的練習室之所以配套如此齊全,是因為這裏就是專業的練習場地,這一整棟樓都是練習室,二樓和三樓是對外開放的舞台練習室,韓國幾個頂尖的舞團都有在這裏開課教學,四樓則是他們公司的專屬練習室。

顧七月當初剛剛進公司成為練習生時,就是在鬆坡的一個半地下的練習室練習,那裏暗無天日,下雨天還會漏雨,牆角的苔蘚讓房間裏始終都彌漫著一種腐爛的味道,後來公司逐漸有資金了,先後更換了兩次練習地點,但也僅僅隻好一點罷了。顧七月就在那樣簡陋的練習室裏度過了她最開始的四年練習生生涯。

2003年的時候,他們才搬到了現在這間練習室來,由於這裏距離地鐵站三成站不過幾步路的距離,所以練習生們都稱呼這裏為三成練習室。轉眼,顧七月又在這裏度過了六年歲月,她對於這裏的環境、設備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

站在蓮蓬頭底下沐浴著熱水,那滾燙的流水衝洗著她肌肉裏的疲倦,這讓顧七月感覺很是熟悉。這個夢境真的是太真實了,彷佛所有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而且比她之前任何一次夢境都要來得更加栩栩如生,讓顧七月產生了一種永遠都不願意醒來的錯覺。

離開三成練習室都已經五年了,她原本以為自己早就將練習生時節的事情遺忘了,可此時此刻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清晰,似乎每一個細節都真實地在她的眼前重現,她這才意識到,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那段時光,她內心對於成為歌手的夢想也從來都沒有放棄。這五年的時間,渾渾噩噩、得過且過,她甚至記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工作,也記不清楚每一天到底是怎麼度過的,但卻依舊能夠如此清楚地記得五年沒有訪問過的練習室的一切。

真諷刺。

顧七月扯了扯嘴角,就算她念念不忘那又能怎麼樣,就算她始終不甘心那又能怎麼樣,就算她悔之不及那又能怎麼樣,她沒有辦法讓時光倒流,她也沒有辦法讓曆史改變,她隻能看著生活的重擔一點一點壓彎她的脊梁,然後消磨她的夢想和勇氣,最終變成這座城市裏無數碌碌無為市民中的一員。

如果可以永遠留在這個夢境裏就好了。當這個想法躥出來時,顧七月卻是苦笑了一番,原來她也有一天會開始想要逃避現實,生活在夢境的美好世界裏,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已經開始緩緩吞噬她了嗎?

也許,在她離開公司脫離練習生身份的那一天起,那種用自己的努力去改變生活、實現夢想的勇氣就已經被遺留在了三成練習室那麵碩大的落地鏡裏了,所以她總是午夜夢回幻想著自己能夠再次回到這裏,重拾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