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乎是數著時間的過日子當中,新年終於來了。
舅舅很想留下來過年,可舅媽年前來了信,家裏有一位表哥病了,舅舅不放心,要回去看看。
而雲琚再厭惡那個家,家裏的日子還是要過的。雲萱記他他曾經跟她說過:“這個家最令人厭惡的一點就是,打倒一個餘氏,又一個餘氏站出來了。”
雲萱知道他在說楊姨娘,但這種事,隻要家裏真正的當家人心思不正,家裏上行下效,真正出汙泥而不染的能有幾個?
好消息還是有的,雲琚終於把餘氏送走了,這一次是徹底地送走,餘氏被人捉奸在堂,就算他哥哥頭上戴的是鐵帽子,也不會有男人真的能忍受這樣的女人還來做一家主母。
雲琚沒有跟雲萱細述餘氏被送走的細節,雲萱從他那聲疲憊的歎息裏已經洞悉了很多:她說實話,不是很信餘氏通奸,她那樣的女人不會讓人抓到那樣的把柄,而且在內宅中他有那麼多的敵人,她之前還失去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中饋主理權,身邊的人都不一定個個是自己的,她就是想有奸情,以她萬事都要做好準備的性格,怎麼會被人在自己的居所裏發現奸情?
但那不重要了,餘氏終於可以在雲琚和雲萱的生活裏說再見,白氏的死跟她不無幹係,不管她與人通奸的事是真是假,她應得此報。
雲琚對年三十不能陪著妹妹還是很歉意的,問過她要不要把金珠送來。雲萱想起那天在籬笆外聽見金珠跟張鐸那活潑潑的爭吵,笑著搖搖頭:人家跟自己的情人過得有滋有味的,她何必在這個時候把人強拉來陪著去討人嫌呢?
對啊,情人,她原本應該也是有情人的……
大約是三十夜裏的燈火特別耀眼,雲萱隨時揀了兩枝小煙花拿在手裏一路走一路放。
走到鄭王府的時候,王府裏就像跟別的地方在兩個世界一般,死寂而沉默,像一座在火樹銀花中矗立的幽靈之城。
雲萱想起上次爬鄭王府裏的歪脖子樹,像上次一樣一腳蹬了上去,這一腳留下了一個腳印。
她微微一笑:之前還在苦惱那力氣怎麼收束,沒想到這次大傷受得居然不需要思考這個問題了。
因為身體太虛弱,即使有再多的力氣,被這紙片一樣的皮肉糊著,它也隻能釋放一星半點。
如果稍微用大一點力氣,就會很可能像紙片一樣碎掉。
雲萱不用請教白行止就領略了其間的奧妙。
從歪脖子樹上可以看到鄭王府最高的那座假山,假山上堆疊著一座亭子,一個紫袍人在對月獨酌,雲萱一下收緊了呼吸。
是他。
那個人就像是能感應到她的目光一般,倏地回過頭來。
隔著幾百米的距離,雲萱仿佛都能看見他的雙眼似乎被煙火點亮了,他站了起來。
雲萱飛也似地跳下了樹,她就手擦了把臉,發現滿手的濕意。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竟然已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