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癩頭僧並著跛腳道人在賈府碰了一鼻子灰,沒能辦好差事不敢回離恨天,又怕開罪了那離恨天出了名難惹的花神,二人皆是大呼流年不利。
那一幹仙侍流落人間,也有投身貧苦人家的,也有投身商賈人家的,原是警幻仙姑手裏頭那幾本冊子裏設定好的。其中便有兩名仙侍投身到了姑蘇的清貴人家,一戶姓甄,一戶姓蘇。仙侍降世本就帶有靈氣,若是生於清貴之家,那靈氣便能更加了幾分。
僧道二人本欲在送完補天石後就前往姑蘇奪那兩名仙侍靈氣,隻是在賈府見了百花海的三生石所化的通靈寶玉,便知道女夷上神早有安排。那女夷上神素日聲名在外,別說是癩頭僧這兩個不成氣候的小仙了,就是警幻仙子見女夷上神發個怒都得在心中掂量過幾回。二人雖十分不甘,但畏懼之意到底占了上風,隻得作罷。
賈母尚不知道自己的無心之舉,不但免了寶玉再受那補天廢石影響,也救了後來的香菱並著妙玉兩個女孩兒,更是打消了這僧道二人繼續作惡的念頭。
且說賈母狠狠出了一口惡氣,反而堅定了要將前世種種罪孽撥亂反正的心思。隻說許久未與賈政相談,仍舊在榮禧堂坐著。欲拿話探了賈政口風,便狀似無意間說起近日鎮國公牛清之孫牛繼宗襲了一等伯,對其府上換了牌匾之事點評了一番,不知不覺便引著賈政將話頭轉向了寧榮二府的爵位上來。
賈政為人最是端方正直,謙恭厚道,聞說此言,先是站起身來對著皇宮方向拱手,又慷慨激昂地感慨著皇恩浩蕩,滿口隻是讚著先皇陛下顧念老臣。原來,當日賈演、賈源以軍功起家,分別被恩封為寧國公、榮國公。後來又有賈代化襲了寧國府的世襲爵位,封為一等神威將軍。而賈代化因為本人也有軍功,在他那一代便沒有降爵,仍是封了榮國公的爵位,這爵位到了賈赦身上,才降為了一等將軍。這也是為什麼賈赦比賈珍爵位高了一等的緣故。
賈母見賈政尚未意會,又感歎林家也是襲過列侯的,偏生隻襲了四代,到了林如海這代隻能以科舉出身。又搖頭道:“若不是當日你父親臨終前上了一書,說不得我兒也能憑著自己的本事封侯拜相呢。隻是到了孫子這一代,璉兒自然跑不了他的爵位,珠兒隻能靠著自己本事了。也虧得珠兒讀書上進,你大哥哥才把個監生的名額給了他。”
說著便那眼睛去看賈政,果然見他若有所思。
隔了一會兒才聽賈政道:“承蒙先祖餘蔭,聖上對賈家也是另眼相看,我等更應當加倍勤勉自身,方能不負皇恩。剛才聽母親提起那鎮國公,又想到府上並著林家的現況,隻覺得如醍醐灌頂一般。兒子愚見,府上的牌匾怕是有些不妥。”
賈母故意問道:“依你之見,有何不妥之處?”
賈政歎道:“咱們府上還好些,雖然爵位乃是大哥襲了,但因母親是超品國公夫人,所以掛著國公府的牌子並無不妥。東府那邊,敬大哥哥襲了二等將軍,再掛著這樣的牌子,卻顯得有些不恭,隻是聖上不曾理論罷了。我們雖說不好管到人家府上,但到底血肉至親,知有失禮之處豈能冷眼旁觀?待我下回勸了勸敬大哥哥。”
隔了一會兒,賈政複又起身向賈母行禮道:“古語有雲‘人家欲興,必由家規嚴整始。欲子弟成人,須從自己所作所為,有法有則,能為子弟作榜樣始。’如今珠兒已定了親,元春也大了,又有王氏添了新丁,我這為人父的,也當立正齊身,為子弟之表率。長幼有序,不悖禮法,方是興家之道。懇請母親容許我搬離榮禧堂,以正榮國府家風。”說著便躬身拜了下來。
賈母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試探竟倒引得這不通俗事的二兒子開了竅,不由得雙目含淚道:“好孩子,沒想到你竟有這般胸襟和見識!”
賈政笑道:“大哥襲爵,本為正統。為可歎我自認飽讀聖賢書,卻渾渾噩噩竊居這正室十數載,幸而大哥不曾計較,不然豈不是傷了弟兄之間的和氣!”母子兩人一個想避前世之禍,一個恍然大悟決意要擇吉日搬離榮禧堂;一個心疼愛子,一個自覺愧見兄弟,竟一時間無話。
到底賈珠大婚之前,賈政還是找了賈赦將換居一事談攏辦妥。那賈赦不怨賈母偏向,卻覺得弟弟是個憨臉刁心,賴在榮禧堂不走,雖有血脈情誼,但仍心裏憤憤。見賈政主動提出要讓回榮禧堂,不免覺得自己太過小人之心。兄弟二人推心置腹密談了一場,關係反而親密了許多。這是後話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