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迎春歸寧的時候在王夫人處講了在孫家的事情,狠哭了一場,寶玉同眾姊妹也都陪著垂淚。王夫人勸了幾句,又聽迎春說道:“乍乍的離了姊妹們,每天隻是眠思夢想;二來,還惦記著我的屋子。要是還能在園裏住個三五天,便是死也甘心了。”王夫人忙勸道:“快不要亂說。”一旁的鳳姐兒聽迎春這樣說,也不待王夫人發話,忙忙的命人收拾紫菱洲房屋,到底不放心,又命平兒親自去綴錦樓看著丫鬟們收拾被褥家具,自己回了王夫人,便領著姊妹們陪伴著迎春逛逛園子解釋逗趣。
姊妹們一行說,一行走,迎春見紫菱洲軒窗寂寞,屏帳翛然,卻還是未嫁時的模樣。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葦葉,池內的翠荇香菱,也都覺搖搖落落,一時間又觸動了心事,哭著道:“早知道有今日,竟不如隨著水飄去,到底也還是清清白白的!”眾人連忙勸慰,唯有黛玉似有所思。
是夜,迎春仍舊在綴錦樓內安歇,繡橘伺候完迎春梳洗,見迎春麵上愁緒更濃,連忙拉著迎春手道:“好奶奶,快安歇吧,仔細明兒眼睛摳摟了。”隻聽迎春道:“我還是歡喜聽你跟過去那樣叫我姑娘。”又長歎道:“這屋子,不知下次來還得住不得住了呢。”繡橘聽這話大有不祥之意,連忙呸了兩聲,待要寬慰兩句,迎春卻道:“吹了燈歇了吧,明兒咱們再到園子裏逛逛,回去了多想想這園子裏的景色,日子也不至於那麼難熬。”主仆收拾安歇不提。
待到白日裏,眾姊妹等往來更加親熱異常。迎春在紫菱洲一連住了三日,才往邢夫人那邊去,又在邢夫人處住了兩日,就有孫家的人來接去。迎春滿肚子愁苦,實在不願回去,無奈孫紹祖之惡,又聽邢夫人說了幾句酸話,隻得勉強忍情,拜別了賈母王等人後,又含淚與眾姊妹作辭去了。
因迎春幾番哭訴,周圍丫鬟仆婦人數眾多,孫家打發人來接的時候迎春又是一包子的眼淚,所以雖有王夫人勒令不準在老太太麵前走漏了風聲,到底還是讓賈母聽到了些隻言片語。
賈母對迎春這個孫女雖然並不十分疼愛,但到底在跟前養了一場,有心讓賈赦幫迎春撐腰,忙忙使人叫了賈赦邢夫人來商議。哪知賈赦聽賈母問起,便疑心迎春對二房訴苦似有責怪自己之意,又覺得白白親戚看了笑話致使臉上無光,心下不滿;而邢夫人作為繼室,素日對迎春本就隻有麵子上的情分,夫妻二人都推說不知道。
見此情景,賈母想著迎春在眾孫女兒裏最是老實和順,還不知在孫家受了多少不得說的委屈,隻是自己作為祖母不好直接為出了閣的姑娘做主。沒想到這做父母的竟然如此冷心冷情!賈母又急又氣又悔,急的是迎春一個嬌生慣養的閨閣小姐竟被無恥莽夫如此糟踐,氣的是賈赦對迎春不聞不問,又暗自後悔當日說親時隻顧著賈赦臉麵,沒使了人出去打探一二,落到今日進退兩難的境地!
長歎一聲,賈母隻得對邢夫人道:“你好歹也是二丫頭的母親!多打發些人常去看看她,也叫姑爺知道,便是咱們家庶出的女孩兒在家時也是千嬌百寵的,別養些混賬老婆欺負了她去。”
說話間,忽見丫鬟簇著王夫人喜氣洋洋地進來。
邢夫人一貫與王夫人有些不對付,見狀訕笑了兩聲問道:“瞧著弟妹滿麵春風的,竟是有什麼喜事不成?”
“正是喜事兒呢!”王夫人看了邢夫人一言,也不坐下,向賈母請安問好,又略向賈赦福了一福便忙不迭道:“老太太,天大的喜事呀!娘娘使了鳳藻宮總領太監賞了好些個東西,還在恭太妃那裏為咱們寶玉請了口諭,說是要為寶玉指婚!這可不是天大的體麵!”
賈母眉間不由地一跳,果然聽王夫人接著道:“聽說恭太妃對寶丫頭讚不絕口,還讓娘娘賞了瑪瑙雕花頭麵,我已經打發了人將東西送去薛姨媽那裏,本該叫寶丫頭過來給您磕頭的…”
“薛家大姑娘?一個商戶之女如何配得上咱們家門第?”賈赦皺著眉頭開口了:“再說母親之前早就看好了林…”
“老大!”賈母敲了敲拐杖,又看向王夫人冷笑。薛家丫頭好是好,如何好名聲能傳到深宮老太妃的耳中?還傳口諭指婚?到底是母女情深!自己之前也曾在娘娘麵前提起過寶玉的婚事,又不願明著違背自己的意思,隻是不該打著太妃的名頭指婚!
賈母心中千回百轉早已驚起波瀾,嘴裏卻說:“我知道了。”見王夫人似乎還要說些什麼,便點頭道:“說了半天話,我也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