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新福見他們走進去,馬上從沙發裏站起來,誇張地笑著說:“唷,是劉老板,來來,坐,坐,多年不見啦。”
劉林峰烏著熱辣辣的臉,在沙發一角坐下,不敢抬起頭來。
大家坐定後,陶新福盯著劉林峰說:“劉老板,在江南發了財,也不要忘了我們這些興北的鄉親啊。”
劉林峰的頭,一直低到了胸口上。他一是羞愧,二是怕他們看到他被打腫的臉。
屋子裏的氣氛,不太和諧。陶新福臉色紅潤,中等身材,剃著小平頭,穿著一身灰色的中山裝。他小眼睛亮亮的,狡黠地眨著,看看馬小軍和石兵,又看看馬小寶和兩個打手,最後把目光落在他臉上:“劉老板,你長胖了嘛?”
劉林峰的頭垂得更低了,身子也在顫抖。
陶新福嘴角起皺,微笑著說:“聽說你在申城發了財,家裏的土房子不要了。我就想跟你見個麵,請求你把它賣給我,我們的廠子正好要擴建,缺地皮。”
馬小軍和石兵都掩住嘴,才沒有笑出聲來。
陶新福在劉林峰麵前反剪著手,走來走去說:“劉老板,怎麼一直低著頭,不說話啊?不肯賣,你就說一聲。我陶新福以前沒有強迫你,現在還是不會強迫你。”
陶新福忽地停住,麵對他,叉腿站著,提著嘴角,一字一頓地說:“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初說的話?啊?哈哈哈……”
他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臉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得意極了。
笑完,他臉一收,一本正經地說:“劉林峰,剛才,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不過,我倒是好心地提醒你,你這脾氣和性格,其實就是你的禍根。”
忍無可忍的劉林峰,猛地抬起頭,瞪著他,反唇相譏:“哼,是嗎?”他抬手指指自己的腫臉說,“我被打成這樣,難道也是……”
陶新福連忙改口說:“算了,不說了。呃,你這房子,我也不要了。”
說著掉頭衝馬小寶說:“你們走吧,他這房子,我不要了。”
馬小寶哪肯走?拉著臉說:“陶廠長,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啊。這房子現在是我的,我賣,三萬就三萬。”
陶新福轉身看著他,突然一揮手說:“最多兩萬六,你賣不賣?賣,我們就簽協議,但劉林峰也要在協議上簽字,還要在三天之內,把屋子裏的東西,全部搬空……”
“做夢!”劉林峰突然站起來,衝他怒吼一聲。
吼完,他趁打手不注意,猛地撲出後門,衝進陶新福家的菜田,忍著腳趾上的腫痛,一瘸一拐地往埭路上狂奔。
兩個打手愣了一下,拔腿就追,邊追邊從身上抽出尖刀,大喊:“你給我站住!”
舉刀向他撲來,距離越來越近。
“救命啊——”劉林峰從田野裏跳上埭路,拚命向東奔逃。邊逃邊喊,“快來救救我——救命啊——”
村民們聞聲,紛紛從家裏跑出來,看著埭路上的追殺情景,呆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這不是劉林峰嗎?快去幫他!”
鄉親們紛紛回屋,拿了不同的農具追出來。有拿釘耙的,有拿菜刀的,有拿棍棒的,喊叫著:“誰敢行凶作惡?就打死他……”從四麵八方,向他們奔過來。
埭路上,人越來越多,喊聲也越來越響。
兩個打手見勢不妙,收腳停住。然後迅速掉頭往回跑,跑到馬小寶身邊,一把將他逮住,往昌河車裏塞:“快回去,我們的錢你給,不給,小心你的腦袋!”說著就將刀對準了他。
馬小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懵了,僵硬著身子不肯上車。他回頭,衝站在田野裏看熱鬧的陶新福喊:“陶廠長,兩萬六,我也賣。”
陶新福擼著下巴,看戲似地看著他們說:“劉林峰不簽字,沒用,我不要了。”
“快開車!”兩個打手把馬小寶推進車,衝司機喊。車子就掉頭往西,揚起一股煙霧似的塵土,開走了。
“滾!”村民們揮舞著手裏的農具喊,“再來,就砸爛你的車子。”
然後圍住劉林峰問這問那。山郎皺著眉頭說:“嘖嘖,劉林峰,你這臉,咋這樣腫啊?誰打的?”
文狗說:“不要再出去啦,回來幹吧,現在種田,也不像以前了。去年,我家收入一萬多元錢呢,今年還要多。”
靈寶說:“他們再來,我們有這麼多人,你怕啥?”
劉林峰聽著,心裏熱乎乎的,眼睛模糊了。他感動地站在那裏,伸手抹著眼角,訥訥地說:“可我,還有這麼多債,沒還清哪。”